昨晚又梦到大海，方林变成一条鱼，高茉是另一条鱼，她鲜艳的红尾在青蓝的水中荡漾，化成万千柔软的丝线，牵引着方林向深处游去。
高茉已经失踪6周了，突发的海浪吞噬掉她乘坐的海水取样小船。科研小组以及搜救队找了很久，只发现了部分船体的碎块。她主导的生物联觉项目也就此中断。
“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和闪耀着娇美的容光。”方林走在海边，轻轻念着高茉生前喜爱的诗歌，落日的余辉浸入海洋，将海水染成泛着金边的火红，清白的夜灯提前亮起，呼唤着人们归来。
一条鲜红的鱼影隐隐在海面浮现，跟随低头沉思的方林朝实验室的方向游着。就在方林快要远离大海走向另一个路口时，这条鱼猛地跃出水面，激起水花打在方林昏沉的脸上。
方林打了个哆嗦，发现红鱼竟在水面露出半个脑袋盯着自己看。
“高茉？”他走近两步，觉着这条红鱼竟有几分神似失踪的高茉，他颤抖着蹲下，伸出手想要触碰。红鱼像是缓过神来，慌忙潜入水中。
方林一时分不清刚才的遭遇是幻觉还是现实，痴痴地望着红鱼游走的方向，回忆他与高茉过往的经历——两年前，方林刚刚加入高茉所在的科研小组，负责海洋生态保护的项目，每日要做的是取样、检测海水受污染程度，以及观察宽吻海豚种群的生活。
去年有一个科技公司联系到科研小组，说是想探索人与动物的联觉感应。高茉认为这项技术可以应用到生物种群的保护，就同意接手技术开发，整天围着研究所里两只受伤的海豚转，甚至睡在海池边。
恍惚中，方林走进研究所，海池里的两只海豚早就养好了伤，上周第五次尝试放归大海。可它们刚被丢下就翻起肚皮装出受伤模样，送回检查后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可若是放任不管又担心真出现问题，索性一直住在这里。
海豚是很聪明的生物，能与人类的情感相通。方林往常回研究所，这两只海豚都要游到池边表示欢迎。这次却有些反常，只是潜入水中跟着他，走到头又突然跃出水面，把水花溅到他的脸上。原本以为只是玩笑，走了两步，方林突然反应过来，这海豚的表现竟与遇到的红鱼一样。
他转头与两只海豚对视，小声说：“密码……你们知道高茉的电脑密码吗？”
海豚歪歪脑袋，似是表示不解。方林叹了一口气，作势准备离开，却又被海豚溅了一脸水。
“你们要干什么？”方林把脸上的水擦干净，正打算冲海豚大声说话以表愤怒，却听见它们开始发出有稳定节奏的鸣叫，“1……3……7……9……”
方林小心记录海豚的叫声次数，走进高茉原先的工作室，在她的笔记本电脑上输入密码，居然是正确的！
心脏“扑通扑通”撞着他的胸膛，方林搜索高茉接手的技术文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浮现——高茉很有可能通过生物联觉技术让那条红鱼保存了自己的意识！
经过通宵查找，方林的热血逐渐凉下来，电脑里的技术文件显示这个项目在应用层面仅仅开发了一半，而原型机放在高茉出海的小船上，现在早已不见踪影。
他唯一的收获就是通过电脑储存的活动照片看到高茉确实很喜爱海豚，想到她的父亲还是水族馆顶级的海豚驯养专家，于是方林把之前研究所海豚的表现当作是人为的训练，而遇到的红鱼不过是自己每日路过海边有概率出现的巧合。
又过了两周，搜救队宣告停止救援，高茉的家人来到研究所举行葬礼。方林在追悼会上又念了高茉喜爱的诗歌：“我整个心灵充满了你，我要把你的峭岩，你的海湾，你的闪光，你的阴影，还有絮语的波浪，带进森林，带到那静寂的荒漠之乡。”
方林之后再也没遇到过红鱼，临走时将高茉接手的资料连同部分遗物带走。他打算完成自己爱人生前最后的愿望，利用生物联觉技术保护宽吻海豚种群不受伤害。
一年后，方林将新的原型机交到科技公司派来的技术员手上，并成为首位受试者。
他在海边戴上可以发散传输脑电信号的头盔，意识随即进入海里的一条鱼体内，驱动它的身体自由游动，随后他发现不远处一群宽吻海豚朝他游来，而他意识发出的运动指令似乎也能引导这群海豚跟随活动。
生物联觉技术很快得到推广。方林经常开着科研船，戴上联觉头盔让意识进入海里的鱼，引导海豚群远离那些会伤害它们的地方，世界上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血色的海湾。
有次引导途中，方林遇到了另一个海豚群，带领海豚的是一只通体鲜红的鱼。它鲜艳的红尾在青蓝的水中荡漾，划出优美的线条，身后的海豚一同跃出水面，激起灿烂的水花。方林驱动联觉的海鱼身体，朝这条红鱼游去，快要碰到时，红鱼又慌忙朝远处快速离去，他也只好待在原处默默告别。
方林一直觉着这条红鱼就是高茉，也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再见到她。
“再见吧，大海！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庄严的容光，我将长久地、长久地倾听你在黄昏时分的轰响。”方林轻轻念着名为《致大海》的诗歌，决定此生定居在海边，与海豚们作伴，等待下一次与高茉的重逢。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