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长突然病倒了

乡长,一个我们即熟悉又陌生的人,对老百姓来说,他不像村干部那样想见就能见,又不像县领导那样遥不可及。

体制内有句名言——跳起来摘桃子,比喻努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想和乡长打交道也是如此,只要你肯用点心,还是能和乡长说上话的。

所谓乡长,便是一乡之长,定位是乡镇政府的主要负责人,乡镇党委的主要负责人是书记,两人的关系就像县长和县委书记。

县长手下管着县政府的众多组成部门,还有县政府办为其鞍前马后,说的通俗点,就算和书记那边不对付,县长自己也还有足够的权力。

乡长的处境就完全不同了,因为乡镇的党委政府实际上是一套机构,本质上这套班子完全听命于党委书记,乡长能获得多大的权力,取决于书记对其的信任程度。

表面上看,乡镇是党政分设的双领导制度,书记是一把手,乡长是二把手,实际这里只有一把手和其他人,并没有所谓的二把手。

于是,在乡长这个特殊而尴尬的位置,就总会发生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

前同事M在某某乡工作,他和我说了一件怪事,他们的乡长前段时间突然病倒了,在市人民医院住了很久的院,至于是什么病,没有公开。

乡里的同事私下里传言,乡长得了绝症,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

这位乡长我认识,姓胡,四十出头,平时喜欢打篮球,将近一斤的酒量,从来没听说他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从M那里得知,一个月前,胡乡长被叫去组织部谈话,回来就愁眉苦脸的,原来这次组织上计划调他到县城担任局长。

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乡镇书记能当局长都算是重用了,如教育、财政、自然资源、民政等这样的大局,局长的位置实在很抢手。

为什么到了胡乡长这里,反倒成了一个噩耗呢?

因为他即将要上任的是县信访局,这是全县最小的局,包括局长、副局长在内整个单位上下一起只有7个人,这也是全县最难的局,所有信访问题在这里集中,而信访局却没有解决的权力和能力,只能把相关问题又分发到各部门、各乡镇。

对信访人来说,信访局是个纸糊的单位,什么权力都没有,对县直单位和乡镇来说,信访局就是个麻烦单位。

值得一提的是,县信访局设立以来,从未有任何一任局长获得重用,他们要么是即将退休的老同志,要么当完局长后就很有自知之明的退居二线了。

在这个位置上确实很难干出成绩,并非胡说八道,那么多前任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是迫不得已,没人真心愿意去信访局。

怪不得胡乡长会如此抗拒,去信访局当局长,无论是从前途还是实惠的角度考虑,都是远不及乡长的。

别的不说,乡长有乡镇补贴,工资要高出小一千块钱,而且凡事有书记冲在前面,乡长大多充当个和事老的角色,等书记哪天调走了,接班的可能性极大,个人仕途可比当信访局局长有盼头多了。

胡乡长本人也是一头雾水,因为他从未表露过要进城的想法,为什么会安排他去信访局呢?

后面的几天,胡乡长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托人四处打听,想搞清楚这个安排到底是哪位领导的意图,甚至以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打听来打听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于是,他又到组织部去谈了个人想法,从工作、个人情感、家庭关系等多个角度谈的很深入,总之就是不想去信访局。

而组织部长只说了一句官话——服从组织的决定,回去尽快做好工作交接。

第二天,胡乡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病倒了。

有人说胡乡长得了尿毒症,每天都要做透析,当然,熟悉情况的人都清楚,他是迫不得已的病了。

说来也怪,市里的医生还真给他开了一张住院观察的诊断书,他便按照正常的程序请了病假,从此常住在市医院,工作上的事一概不理,电话也一概不接。

这种以生病为由,与组织对抗的状态一直维持了半个多月,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乡政府里,笑呵呵的和同事们打招呼,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绝症的谣言不攻自破,但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人知晓。

最终,另一个乡长接替了信访局局长的位置,而县里某个年轻人L空降去当了那个乡的乡长。

据M得到的小道消息称,本来去接信访局局长的是他们的书记,姓龙,焦头烂额的龙书记最终找到了县委主要负责人,他竟然极力推荐胡乡长去信访局,还说胡乡长搞信访工作很出色。

很明显,龙书记的消息更灵通,他打听到领导要调动他是为了给L腾位置,在他的引导下(他说自己的那个乡镇矛盾很多,班子不团结,工作很难搞),县委主要负责人也觉得L太年轻了,直接当乡镇书记有些不妥,或许还会惹出麻烦,于是,腾位置的人就变成了胡乡长。

龙书记自然不会告诉胡乡长他和上级领导的谈话内容,他全程都是一副局外人的姿态,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不明真相的胡乡长,为了自保,只能采取极端办法,据说,如果组织上还要调他去信访局,他便会做一些更极端的事,比如以疲劳驾驶为由制造车祸,然后长期请假。

经过这件事,龙书记、胡乡长都知道了自己在领导心中的地位,他们离开乡镇的日子都不远了,肯定不会以提拔的方式离开。

最亏的是胡乡长,他虽然没有去信访局,但他的前途也变得大不如前了,没有办法,这就是个大鱼吃小鱼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