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径山镇小古城村,还是早春时节,茶园中的石头小径上,开满了蓝色的阿拉伯婆婆纳和紫色的野豌豆花,白色的碎米荠见缝插针地挤出石缝。茶园旁的香樟,顶着巨大的树冠,像是沉下来的一团团绿云。
茶叶抽出新芽,细嫩水绿。茶园中一戴着斗笠的茶农摘了一掌心新叶,递过来给我,像是递来了一掌心的春天。我将茶农送的茶叶拿回房间用热水冲泡,没有炒过的原茶,口感清润,满是植物气息,比炒制过的绿茶更有山野滋味。
等我秋日再来小古城村,才知春日我游览的茶园是舒琳家的。舒琳是这里的“茶二代”,她在小古城村长大,在她的记忆里,小古城村沉静安详得好似一座世外桃源,茶园、荷塘、稻田、翠竹、清溪,春色如绿水般漫过村庄的每寸土地。7000年前的马家浜文化遗址及商代晚期的庙山高台,诉说着村庄的悠久历史。
每日推开办公室门,舒琳总会先烧上一壶热水,给自己泡上一杯径山茶。她在办公室里常用的茶具不过是一个普通透明玻璃杯。玻璃杯里投入绿茶,灌入热水,舒琳坐在椅子上,看着杯中一芽两叶像春天在枝头时那样慢慢舒展开,透明茶汤渐渐转为青黄色,就像雨天站在山顶,看到雨幕中的茶园,氤氲出淡黄和微青的水汽。渐渐地,每日一杯茶,成了一种仪式。入秋后,舒琳将径山绿茶换成径山红茶。有时,一杯茶不够,早上一杯绿茶,下午一杯红茶,晚上回到家后还得再来一杯红茶。她说,这是做茶人的习惯,喝茶如喝水。
小古城村人喝茶不讲究器具,舒琳也只在周末和朋友聚会时,拿出盖碗等泡茶工具,“浙江人喝茶,喜欢用玻璃杯冲泡,即便喝红茶,也和绿茶一样,浸在茶汤里。”其实,这也是由浙江红茶的特性决定的。就像径山红茶和径山绿茶,用的都是径山本地茶种“鸠坑”。同一棵茶树生长的叶子,春天做绿茶,秋天做红茶,两者发酵程度和工艺不一样。径山红茶叶子细嫩,不像云南古树红茶,叶大味浓,径山红茶清醇甘洌,是适宜玻璃杯浸泡式喝法的。舒琳为我泡了杯径山红茶,用的也是透明玻璃杯。红茶叶红汤红,飘散着淡淡花香,仿若秋日午后阳光,令人放松。从茶汤里,我仿若品出了它的茶树姿态,栽种在一片齐整的江南茶园里,低低矮矮一蓬蓬,一年四季从不衰败地绿。如果说绿茶轻灵,普洱老态龙钟,那么红茶,则是内敛而沉稳的,有时光的静气。
苏轼有诗云:“我昔尝为径山客,至今诗笔余山色。”这两句极妙。只因曾在径山停留过,哪怕离开了,径山的山色,仍是挥之不去,一直汩汩流淌于笔端。同样的,只因喝过径山的茶,哪怕离开了,茶味仍会留在唇齿记忆间,就像盘旋在茶园上空的云,留恋不去。(文/图 何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