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喆宁
今年7月,在南非举行的一场国际赛事上,一位中国运动员独自亮相,“意外”拿下冠军,让五星红旗在异国他乡冉冉升起。他就是陶锋。
这场比赛名叫IPF(国际力量举联合会)亚洲、大洋洲和非洲力量举锦标赛(简称亚大非锦标赛)。
当时,陶锋是首次代表中国出战这样的赛事,并获得装备力量举比赛公开组冠军、装备力量举卧举专项赛大师组冠军和最佳运动员奖。
·陶锋在亚大非锦标赛上留影。
和“大力士”形象极具反差的是,陶锋是南开大学哲学系的一位教授。回国后他一直很低调,拒绝了不少采访。
他说,力量举是他众多兴趣爱好之一,参加比赛只是为了宣传这项小众运动,他更希望未来在艺术和哲学领域有更大的成就。
热度逐渐退去,陶锋接受了环球人物记者的采访,从健身聊到参加比赛,从画画聊到学习理科,再从读哲学博士聊到研究人工智能美学。
兴趣和专业相辅相成,在陶锋身上毫不违和地融为了一体,这不能不让人对他产生兴趣。
以下是陶锋的讲述:
证明给大家看
力量举在欧美国家是一项比较流行的运动,分为经典力量举与装备力量举两种形式,包括深蹲、卧推和硬拉3个动作。所谓装备力量举,就是运动员需要穿上特制的装备,举起比平常更重的重量。
早期在清华大学读博的时候,我就参加过力量举和大力士比赛。到南开大学当老师后,我一直专注于工作,虽然坚持锻炼,但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参加比赛了。
这次选择参赛,一方面是因为我对力量举十分热爱,另一方面是因为,直到2020年11月,中国作为会员国加入了国际力量举联合会,我感觉自己有了真正的“组织”,可以尝试参加国际比赛了。
·陶锋在亚大非锦标赛比赛现场。
此次备赛的强度几乎是正常锻炼时的两三倍。我已经40多岁,面对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压力很大,刚开始适应装备时,胸部、手臂、大腿都会被勒破。
我的性格是不服输的,既然是代表国家出战,不管身体压力多大,也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为了缓解抽筋等症状,我翻看了很多书籍,学习了相关知识,又配备了一些马拉松运动员常吃的能量胶。
临近比赛,我单人成队,独自坐上飞机前往南非。抵达后,我遇到非洲力量举协会的一位负责人。他对我说,你们好像是第一次来参加比赛。我回他,是的。
他又说,中国很强大,但中国的力量举并不强。我当时没有反驳他,因为这确实是中国运动员第一次参赛,别人并不了解我们的实力。我下定决心,要用成绩证明给大家看。
比赛时,我遇到了不少困难。因为没有团队,我只能身兼数职,充当运动员、教练和领队,跑来跑去,完成全部流程。
装备力量举需要别人辅助穿上装备服饰,只有把绑带绑紧,才能举起更重的重量,所以我研究了一套自己穿戴装备的技巧。
·陶锋。
一名拿过力量举冠军的日本选手看到我穿装备,觉得很神奇,还向我竖起了大拇指,表示“真厉害”。
休息区和比赛区是分开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上场,只能两头跑,看到快轮到我了,就赶紧把装备穿好,再去比赛。
每一轮比赛结束后,我需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去填报下一轮举多少重量,之后把小卡片交给工作人员。
幸运的是,比赛结果还是比较理想的。我顺利完成了9次试举,还获得了两个冠军,给主办方留下深刻印象,邀请我下一次再来参赛。
真正站上领奖台的时候,我十分激动。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当五星红旗升起时,现场全体人员,包括裁判、运动员、主办方和教练等都要站起来。那一刻,我的自豪感和爱国之情油然而生。
·陶锋在亚大非锦标赛上获得冠军。
“知者不博”
别看我现在比较强壮,其实从小身体不好,有点虚胖,左右手一共摔断过3次。直到上高中时,朋友带我一起跑步、打篮球,才激发起我对运动的热爱,也在我的心中埋下一颗“为国争光”的种子。
为了强身健体,我请求母亲给我买了一副杠铃。当时,一副杠铃的价格相当于母亲好几个月的工资。但她很支持我,买了一副放在家里,鼓励我说:“家就是健身房,在哪儿练都是练。”从那时起,我一直坚持锻炼身体。
一开始因为健身,我的学习成绩有些下滑,后来慢慢地找到了平衡。高中毕业后,我就读于武汉理工大学金融学专业。
入学后,我接触到健身房,开始上手使用更多锻炼力量的器械,课余时间经常去健身,也会看一些健身杂志等。渐渐地,我的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陶锋。
大学毕业后,我尝试过不同的工作,管理过健身房,也干过国际贸易,但总觉得这些不是我想做的。于是,在工作5年后,我决定继续深造。
读哲学专业,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古往今来,不少思想家都很重视体育,如苏格拉底是著名的摔跤手,米开朗基罗创作的雕塑拥有流畅的肌肉线条。这些都证明,体魄与意志是相辅相成的。
不仅如此,我从小就喜欢人文、历史,小学时基本把国内名著、武侠小说都看了一遍,得过全国作文竞赛的奖项。因为兴趣,我还很早就学习绘画。
哲学是一门大学问,是人类思想的精华,是对价值观和各种事物的反思,能把我的这些兴趣爱好都综合起来。如果我学好哲学,那就能更有深度地去看世界。
·陶锋。
在30岁那年,我如愿来到清华大学读哲学博士。在这里,我意识到学无止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清华校训的来源,也激励着我不断学习知识、完善自己。
读博期间,我不仅学习本专业的内容,还“蹭”过历史系、外语系、美术学院和计算机系的课。
我加入了美术社、文苑报社,参加了清华100周年校庆绘画展,还成为健美队的一员,参加过全国甚至国际比赛。这些都为我之后做跨学科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陶锋和他的油画作品《离经》。
在清华大学人文学院2024级研究生开学典礼上,我作为校友代表发言时讲过,老子说“知者不博”,我们要做到一专多能、博而不杂,不能浅尝辄止。
所以我一直在学习,拿了多个学位,其中有哲学博士,也有之前边工作边拿到的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专业硕士学位。现在,我还在学习计算机和人工智能的相关知识。
寻求身心合一的平衡
毛主席发表在《新青年》上的文章《体育之研究》中曾提到,“体育一道、配德育与智育,而德智皆寄于体,无体是无德智也”。
一直以来,我都立志要成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坚持体育锻炼让我身体强健。一次次举起更重的重量,也是我磨炼意志力的过程。
身体好了,做其他的事情是有优势的。在写论文、做科研的时候,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我能扛住压力,几乎没有生过病。
2012年,我完成博士学业,来到南开大学哲学系任教,曾赴德国波恩大学、柏林大学和美国夏威夷大学、波士顿大学等高校访学。
·陶锋。
彼时,第一个击败人类职业围棋选手、第一个战胜围棋世界冠军的人工智能机器人“阿尔法狗”(AlphaGo)诞生,引发舆论热议。我意识到,科技如果没有人文精神的指导,它只能是一种工具。人工智能领域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我有理科基础,再加上热爱文学艺术,两者互相助力,是可以做出更深入研究的。于是,我开始思考人工智能领域的发展。
在我看来,人工智能运用于艺术和设计领域,产生了一种不同于人类传统艺术设计的新型艺术形式,催生出“人工智能美学”这一研究方向。从美学视角研究人工智能设计,既要关注人工智能给人类传统设计带来的变革,又要强调人类设计的独特性与不可替代性。
理论与实践必定是相结合的。我希望学生们通过学习和研究,激发出在人工智能和艺术领域协同创作的潜力。
今年,在我的指导下,哲学院10余名学生充分借助人工智能技术,为贵州省雷山县南猛村设计制作了近百个文旅和商品标识以及宣传海报、视频等,探索了人工智能美学与乡村全面振兴融合发展的可能性。
·陶锋带领学生做出的文创产品。
如今,我作为南开大学乡村工作站专项负责人之一,不停奔赴一线,希望借助学科优势进一步帮助村庄完善发展规划。
哲学让我学会反思,体育让我学会控制身体、寻求身心合一的平衡,艺术让我能够用温柔的目光看待这个高度机械化的世界。
未来的我,将会继续坚持锻炼,以良好的体魄投身更深入的哲学研究中。
监 制:张建魁
编 审:苏 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