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拔山军指挥使
近日,笔者看见老王写志愿军第一个叛徒的文章,又看见马驽介绍陶希圣夫妇生平的文章,遂不揣浅陋,也想在这两个题目上发挥一下。笔者这个文章从何处做起呢?不妨从罗君强与陶希圣的关系入手,从罗君强的回忆文章做起吧。
罗君强与陶希圣之间,是什么关系啊?毋庸讳言,是十分恶劣、互相倾轧的关系,是天敌、死仇。
早在当时,汪伪汉奸集团中便啧有烦言,说陶希圣就是让罗君强给挤走的。而根据别的汉奸回忆,罗君强有一次直认不讳,当着大家的面扬言说:“有人说罗君强太厉害了,连陶希圣先生都让他给逼走了。我不害怕别人骂我,这个责任,我愿意负担。陶希圣就是给我赶走的,又该怎么样?有本事也把罗君强赶走嘛!”
多年之后,当事人罗君强已经成为功德林“学员”之一,受到人民民主专政铁拳教育,他老实了。老实的罗君强承认:“我和陶希圣积有私怨。”
譬如说,他在回忆文章中,拐个“弯”也不忘带上一句:“在陈布雷自杀以后,陶希圣更做了蒋的亲随,跟着到处跑了。”
陈布雷是在蒋家王朝行将灭亡之际,心灰意冷而自杀的。而陶希圣在陈布雷死后得以成为蒋的亲随,跟着到处跑,无非是在退居海岛以后的事情。试想,在这个时候,罗君强早已成为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死汉奸,人家陶希圣在蒋那里混得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陶希圣回去找蒋报到以后的舆论风评无论怎么样,难道就能改变他罗君强作为汉奸的历史定位吗?
(上海提篮桥监狱,是你罗君强永远的家)
可罗君强偏不这样想,即便在回忆文章里,他还是要不无怨毒地带上这么一笔。以此观之,他对于陶希圣的这种“私怨”,可谓深矣,就算自己成了阶下囚,仍不能释怀。
那么,罗君强与陶希圣的这种私怨,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呢?马驽的文章认为,这是因为《中报》问题的缘故,陶希圣做了汪伪“国民党”的“中常委”、“中央宣传部长”以后,要求罗君强将《中报》改为《中央日报》,由他陶希圣的“宣传部”来管辖。《中报》是周佛海的“嫡系”罗君强和金雄白办的,当然遭到罗君强一口回绝。非但如此,罗君强还写来一封信,将陶希圣骂得狗血淋头。陶希圣受此侮辱,便持罗君强此信向汪精卫哭诉。
(1937年陶希圣父子在故宫)
罗君强本人说,他写信痛骂陶希圣,陶希圣再向汪逆哭诉,确有其事。他还添油加醋地说:“陶持信哭诉于汪精卫,竟至磕了一个头。”
可对于陶希圣要他将《中报》改为《中央日报》之事,罗君强却不承认。罗君强说,他给陶希圣写信并不是为此事,而是为了“警告”陶希圣,他正在筹备办《中报》,“你当宣传部长我办报,今后只能帮忙不能捣蛋,如果再像从前一样诬蔑怀疑我,我对你还是不客气的!”
罗君强不承认要将《中报》改为《中央日报》一事,我们从时间线上去考察,的确对不上。罗君强他们这个《中报》正式出笼、发行创刊号的时间点,是1940年3月30日,与汪伪政权的正式出笼同时。而高宗武、陶希圣他们,则是早在1940年初便迷途知返,逃往香港了。
陶希圣这个“宣传部长”,是否至于盯上一个还在筹备阶段的《中报》,还要将它改为汪伪“国民党中央”的“机关报”呢?据笔者看来,令人存疑。
罗君强不承认这起《中报》矛盾,那么,他与陶希圣的私怨,可能比我们大家想象更加久远。罗君强说,陶希圣“从前”就“诬蔑怀疑”过他罗君强。至于什么时候才叫做“从前”,又是怎么个“诬蔑怀疑”呢?他语焉不详。
罗君强回溯他认识陶希圣,是在1926年。他在回忆(坦白)中说:“我当时(1926年周佛海到上海参加‘孤军社/独立青年社’时)在上海读书,由我堂叔罗增益介绍加入‘独立青年社’,同周佛海就是在堂叔的房间里开始认识的。何公敢(‘独立青年社’创始人之一)是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的编辑,由他介绍编译所的同事陶希圣(原名陶汇曾)、梅思平(原名梅祖芬)加入孤军社,周佛海、陶希圣、梅思平之成为好友。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宝山路商务印书馆旧址)
罗君强与陶希圣既然早在1926年就认识了,那到1940年为止,他们这十几年的相处过程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陶希圣完全有可能在这十几年之中的某个时候得罪了他,让他认为陶希圣是在“诬蔑怀疑”他。这揭示了“小人同而不和”的道理,尽管他们同为周佛海的核心班底,也可能因小事而失和。
总之,1940年初陶希圣迷途知返,潜回香港,大约真让罗君强有了“赢了一局”,终于挤走了陶希圣的欣喜,于是在汪逆亲自召开的干部会议上,他居然洋洋自得,以至于放出狠话来。
罗君强为陶希圣的离去而暗自窃喜,可汪逆却哪里能有他这好心情。罗君强回忆道:“高、陶出奔,对汪伪汉奸方面当然是一大冲击。汪精卫乃在自宅召集一次干部会议,李士群还在会上建议派人到香港,再找他们回来。”
李士群与罗君强后来也产生了嫌隙。嫌隙怎么产生的呢?按照金雄白的说法,是因为争夺“税警总团”控制权的问题;按照汪曼云的说法,是因为争夺“清乡委员会秘书长”宝座。
罗君强与陶希圣有私仇也好,与李士群争权夺利也罢,无非都是如笔者前面文章所说,是“狗咬狗”的斗争。不过,客观地说,在1940年初时,罗君强与李士群的矛盾还没有产生,甚至说,他们之间还是“合作”关系,还在“称兄道弟”,这时李士群建议找回陶希圣,并不是给罗君强“上眼药”。
但是,罗君强是一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人,不管提议找回陶希圣的人是谁,都触碰到了他的痛处。他立即在会上当面放出狠话:“陶希圣反复无常,人所共知,滚了也好,可免后祸,我代表青年同志反对再找他回来。”
他这一句话,把汪精卫给顶在杠头上了。汪精卫最怕别人将他的军,现在罗君强明确表态,还“代表青年同志”,那汪精卫怎么办呢?
据罗君强说,汪精卫只是搓了几下手,讷讷说:“这也是我的不好。”
汪逆说完这句话后不久,这场“高级干部会议”便散会了。找回高宗武、陶希圣的事情再也无人提起,而罗君强就在挤走陶希圣一事上,取得了完全胜利。
不久,高宗武、陶希圣在香港《大公报》上披露了日汪密约。这时,罗君强正追随汪逆在青岛参加南北汉奸合流分赃会议。看到“密约”曝光,高、陶成了“叛徒”,罗君强反而很兴奋,因为这更让他找到了把陶希圣踩到泥土里的机会。他幸灾乐祸地对汪精卫说:“陶希圣一向鬼鬼祟祟,我向来讨厌他,你和周先生(周佛海)偏偏当他是心腹之人,这次上当不小吧。”
罗君强对于陶希圣的怨毒极深,始终没有化解,这句话无非是一个注脚罢了。
罗君强与陶希圣的恩怨,早已往事如烟。不过,据笔者看来,罗君强有一句比较有个性的话,值得我们记住,那就是他说陶希圣“反复无常,滚了也好,可免后祸”。
陶希圣脱离汪伪汉奸集团,是迷途知返也好,是反复无常也罢,当然不见得由罗君强说了算。但是,哪怕是罗君强这样的汉奸也知道,反复无常、鬼鬼祟祟的人,是不妨让他“滚了也好”的,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将来出现无妄之灾。
就拿老王文章中揭示的志愿军叛徒来说吧。如果我们不把作为个体的志愿军官兵过于理想化,那我们就可以发现,志愿军官兵的来源其实并不单纯,甚至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在这之中,原国民党军人员,甚至进过蒋介石中央军校的顽固人员,也是所在多有。
譬如说老王写到的,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中,40军出现的志愿军第一个叛徒,就是原国民党军的顽固人员,他碰上韩军中的原国民党军人员,而被勾引过去了。
我觉得,罗君强的话放在这里,也有一定道理。像这种潜伏在志愿军中的原国民党军顽固分子,我们有什么理由为他当了叛徒而痛心疾首呢?这样的人跟韩军接上头,跑去找他的“蒋总统”、“李总统”报到,难道不正是滚了也好,免得后患吗?试想,如果他接触到什么机密以后再叛逃,会有多少英勇的志愿军战士被这个叛徒害死?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现在。
譬如说,我们现在有些“专家学者”,不是着眼于中国国情,研究中国如何崛起,而是专门替美国和美国人操心,操心美国人是该学汉武帝“轮台罢兵”,还是学明仁宗“洪熙新政”。
这种人,他要是愿意早点滚到“他的”美国去,找他的特总统、万副总统、卢国务卿,或是拜总统、哈副总统、布国务卿报到,那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也同样应该高呼一声:“滚了也好,可免后祸!”
笔者想来,这种人如果滚到美国去了,我们且不妨放几挂鞭炮欢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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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