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李茂佳
近日，重庆酉阳县车田村的多位村民向封面新闻进行“云投诉”，村里人花费多年挖凿出的一条河流，近年来一直受到上游多个养殖场排放的污水污染，给村民们的生产生活带来极大困扰。
今年上半年，酉阳县生态环境局曾对村民们投诉的相关养殖场进行了环境检测。5月21日，酉阳县生态环境局官网公开发布对酉阳县雨正黄牛养殖场、酉阳县新群生猪养殖场、重庆市黄杨畜牧发展有限公司等三家养殖场的行政处罚决定。
村民们说，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希望职能部门能对涉嫌污染车田河的养殖场进行彻底治理，还大家一个拥有清亮河水的生活环境。
村民提供的定位地图，红色大圈内为养殖场，红色小圈内为车田河源头。
村民：家门口的河流时常能闻到一股猪粪味
车田村村民白先生介绍，这条被污染的河流名为车田河，以前叫响水洞大堰，“这条河流经我们村的那段，是我们父辈二十来个人，用锤子一锤一锤，打了八年才打出来的。”
白先生表示，车田河原本是村民们的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取水点，但近两三年来，由于污染严重，村民们已不敢饮用。“天干时，政府会送水，天不干的时候我们只能在山上找其他水源。”
为了证明污染情况，白先生带了一瓶家里的饮用水到河边，又拿另外一个空瓶从河里取了一瓶水，现场展示给记者看。两瓶水摆放在一起，可以明显看出河水颜色混浊暗沉，而家里的水则呈透明状。
村民拿瓶装饮用水和舀的河水做对比，有明显颜色差异。（右边是饮用水）
“隔（河流）二三十米远都闻得到一股猪粪味，这股水水源地上游有几家养殖场，这几年我们给政府举报了很多次，相关部门也有工作人员来取过水去化验，最终给我们的回复都是没有影响，但从来没有给我们看过检测报告。”白先生说。
对于政府作出的河水没有受污染的答复，白先生并不认可，“我爸爸之前都是用河水洗澡，连续几个月来，他身上一直长脓疮，好了又长。我们一家六口人，都不敢用河水（洗澡），只有我爸爸，总说自己身体好，硬要去河边洗。他的饮食和平时的生活环境都和我们一样，偏偏只有他出现（长脓疮）这种情况。”
今年60多岁的老白向记者展示了他身上的红斑，从肚子、腰部到背部等几乎遍布全身。“四个月前，我看河水比往常清澈些，就洗了个澡。结果当天晚上身上就开始发痒，全身都是，连头上也不例外。我去了车田乡卫生院和几家私人诊所，医生都说我是中毒了，给我开了些药。”老白说。
村民疑似用河水洗澡后，身上长起红斑。
“下雨涨水时，河里就没什么怪味。但不下雨时，站在河边就能闻到一股猪粪的腥臭味。”老白表示，“我吃了几个月的药，这段时间也没敢再用河水，身上没之前那么痒了。”
村民们提供的多条视频显示，车田河里河水呈浑浊，看上去有些发黑，部分河段还有明显的白色泡沫。
白先生还补充说，车田河的水源地位于一个溶洞，2020年，一个规模较大的养猪场建在了溶洞上游。
“当年养猪场修建时，我曾前去查看。养猪场下方挖了一个排污洞，污水可以直接排入其中。而那个排污洞距离水源地的溶洞不到100米，甚至从排污洞都能看到溶洞。”因此，白先生认为，一旦养猪场向排污洞排放污水，污水必定会流入水源地，导致下游水质受到污染。
部分河段有明显的白色泡沫。
封面新闻注意到，酉阳县官方媒体曾在2017年发布了一篇标题为《酉阳车田响水洞大堰，历经沧桑后将重焕新生……》的报道，文中写道，车田响水洞大堰起于车田村车田坳响水洞，止于清明村，由南向北贯穿车田河谷，是车田人民团结拼搏的历史见证。响水洞大堰修建时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至中后期，全长10公里(实际成型6公里)，主要用于车田、小寨、老坝三个村水田灌溉。
文中还提到，在脱贫攻坚战中，车田乡脱贫攻坚指挥部决定将对响水洞大堰进行维修整治。同时，建设饮水工程。以响水洞为水源，修建蓄水池和管网，彻底解决车田、小寨、清明等饮水问题。
养殖场：否认排放污水并拒绝提供证据
封面新闻通过调查发现，酉阳县生态环境局官网其实在今年5月21日，就发布过对车田村三家养殖场的行政处罚决定。
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经现场检查发现，位于车田村5组的酉阳县雨正黄牛养殖场，存栏肉牛30头，雨污未分流、部分养殖粪污露天堆放于外环境，依据《重庆市水污染防治条例》，对其罚款2000元。
位于车田村6组的酉阳县新群生猪养殖场，存栏生猪110头，雨污未分流、化粪池破损导致部分养殖粪污溢出至外环境，依据《重庆市水污染防治条例》，对其罚款2000元。
而位于车田村2组的重庆市黄杨畜牧发展有限公司，养殖粪污未经无害化处理直接用于还田，依据《畜禽规模养殖污染防治条例》，对其罚款2.1万元。
酉阳县生态环境局对重庆市黄杨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行政处罚决定书。(部分内容截屏图)
11月29日，封面新闻分别联系上雨正黄牛养殖场和黄杨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相关负责人。两人均一口否认往河里排放污水。然而，当记者要求其提供相关证据时，他们都明确表示拒绝。
雨正黄牛养殖场负责人杨某表示：“我们的牛都是敞养的，晚上才关进养殖场。污水都经过化粪池处理，有些牛粪老百姓还会拿去沃土。”对于为何被罚款，他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当记者询问能否展示化粪池照片时，他直接拒绝，“我现在不在养殖场，拍不了。”
黄杨畜牧发展有限公司负责人黄某表示：“我们（产生的）污水干湿分离处理了。”但当记者询问能否提供干湿分离处理的照片或视频时，他很干脆地回答，“没有，我没有。”随即就挂断了电话。
职能部门：“不清楚情况”或直接挂断电话
车田河的污染为啥反反复复，什么时候才能让河水重新清澈干净？封面新闻记者向酉阳县多个职能部门进行询问，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要么遭遇推诿，要么被直接拒绝。
以前清澈的河水，如今已非常混浊。
11月26日，酉阳县生态环境局的工作人员向封面新闻表示，不清楚车田河被污染一事，让记者联系酉阳县委宣传部或网信办，由他们统一对接。
酉阳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工作人员让记者联系其新闻科，而新闻科科长还没听完记者的询问，就匆匆挂断电话。再次拨打时，电话便一直无人接听。
28日，记者再次致电酉阳县生态环境局，工作人员提供出当地生态环境监测站的电话。但记者多次拨打该电话，始终无人应答。
随后，记者又向酉阳县生态环境局询问，他们是否会继续要求屠宰场进行整改，对方又表示，“不清楚，一切以官方通报为准，或咨询县委宣传部。”
无奈之下，记者再次致电酉阳县委宣传部并说明来意，对方还是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后再无人接听。
在致电酉阳县农业农村委时，记者得到了同样的“待遇”，对方听完采访意图后，也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田河什么时候能重现碧波荡漾的旧日景象，封面新闻将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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