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告别会明日举行,潮新闻记者赴南开悼念先生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史春波 文/摄 发自天津

11月30日,叶嘉莹先生的告别会将在天津举行。

这是一个告别的季节。白杨和梧桐的叶子铺满了南开大学的草地。

迦陵学舍边的竹子依然是青翠的,显示着顽强的生命力。但,它的主人叶嘉莹先生已随着落叶离去。

2024年11月24日,南开大学讲席教授、中华诗教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中央文史研究馆资深馆员、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国际著名教育家、诗人、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泰斗叶嘉莹先生,在天津逝世,享年10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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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念现场

叶嘉莹被赞为“诗词的女儿”,在长达一个世纪的生命旅程中,书写着、守护着、传递着中华民族的璀璨瑰宝。

自从她去世后的几天,不断有人冒着寒风,来送别,来悼念,来追忆,这位百岁高龄的诗词大家,这位中国古典文化的研究者和传播者,这位优雅知性,坚韧淡然的中国女性。

11月27日,潮新闻·钱江晚报记者赶赴天津,记录下叶嘉莹先生告别前的若干片段。

迦陵学舍前摆满鲜花

零下三度的津门,寒风凌冽。

迦陵学舍前,整齐的摆着一束束鲜花,写着各种形式,各种名字的悼词。他们来自四面八方。有人打印了叶嘉莹先生的照片,纸上写着两个字:送别。

来送别的人不断。

“我只是一名普通读者,我也没有见过叶先生,但是深受叶先生的教导和感召”,80后教师冯子珺说,她八点半出门,转了好几趟车,十一点才到学校,终于了却了心愿。

“她是做学问做到了极致,对于生活的坚韧,作为老师的师德,这些都是我们的楷模。”

当她抬头看到学舍上空的阳光和蓝天,看到一只鸟飞过,泪水夺眶而出。“似乎感受到了叶先生的气息,不自觉的悲伤涌上心头。”

“我代表的只是普通读者的心声,我的很多朋友没法赶过来。”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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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念现场

北京的韩女士说起和叶嘉莹先生的交往,也是红了眼眶。一晃五十年过去了,那时她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爱好文学和摄影,因为她和叶先生的侄女是同事,所以认识了叶先生。“我也叫她姑姑。”

让韩女士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年代买个相机很难,叶先生用她的外汇票帮她在北京友谊商店买到了一个海鸥牌相机。这个相机一直陪伴她。 “那时,看到她那不凡的气质,我们也就每天下班回家也背古诗词,这个爱好伴随了我一生。她的精神,成就了我。”

更多的年轻人走过,他们就放下花,鞠躬后默默走了。31岁的黄姓小伙说,他几乎看完了叶先生的所有著作。“中国人之成为中国人,就是在于中华文脉的传承,所以,叶先生值得世人致敬。”

94岁的毕开文应该是现场年纪最大的一位悼念者。听说叶嘉莹去世,独自坐了公交车来悼念。二十多年前,他们曾一起在重庆参加全国的一个诗词活动,那晚,一群诗人登上山顶看重庆的夜景。为此,毕开文还专门写了一首诗表示追念:“双江灯火织楼台,曲径幽香映笑腮。兴会诗人云朵上,关河倩影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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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念现场

“她的生命就是这样灿烂”

灵堂里,大多是黄色的菊花,这是寄托哀思的最日常表达。

“叶先生是喜欢莲花的,可惜这个季节没有”,北京来的丁女士这样告诉记者,本来她很想买一束白玫瑰。

因为,在她看来,白玫瑰,荆棘中长出的圣洁,也是叶先生的象征和一生的写照。“但是有点遗憾,花店里只有三朵白玫瑰了。我就又配了百合、雏菊和满天星。”

“满天星,也像是先生啊,她照亮了多少人的心灵啊,我们当下,又有多么需要像先生这样的人,可以照亮我们心灵的人。但是,很少很少了。”

现在,叶先生成了天上的一颗星。

“我开始学医后来经商,一路上也遇到过很多波折,人都有局促艰难的时候,但是读到先生的诗词,听到她的吟诵,一瞬间就有了力量,感到前方又有了希望。”

“很多人是因为她捐了很多钱才关注,没有看到她高洁的心。”在丁女士眼里,叶先生永远还是那个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内心单纯而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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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先生的灵堂

很多南开的校友,也回到母校,告别叶嘉莹先生。有的匆忙没有来得及买花,鞠躬“表达一份敬意”。

万晓高现在也是高校的老师,他硕士和博士都毕业于南开大学,“听叶先生讲课真是一种享受,上课她只要拿几张纸就行,信手拈来,还会现场吟诵,那时听的人很多。”

2000年读研的时候,万晓高还拿过叶嘉莹先生设立的叶氏驼庵奖学金。“那时的1000元已经很多了。所以也一直鼓励鞭策着我,向先生学习,踏踏实实做好教学科研。”

“她的学问和人生是高度融合的,特别淡然,有一种生命的力量,让人在任何困难面前都抱有信心,她也是一个远离浮名的人,特别难得。”

72岁的陈传兴导演也来了,他是特地从台湾来的。他穿着风衣,拄着拐杖,来悼念这位老朋友、他拍摄的纪录片中的主人公。

陈传兴说,上世纪80年代初,他在台湾一家书店偶然看到叶嘉莹先生早期诗词研究的一部代表作——《迦陵谈词》,从此就书不离身,爱不释手。

现在很多年轻人对于叶嘉莹的了解,就是始于陈传兴执导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

陈传兴带来的是一束鲜艳的花,用大红色的纸包着,这在灵堂里也成了最为醒目的。“叶先生的生命就是这样灿烂的。”

在一个留言本上,有很多悼念的文字。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写下了一阙《如梦令》:“寒夜津门风骤,顿起凄清离愁。一世伴诗词,家园情怀难休。知否知否,迦陵师魂不朽。”

先生远去,诗心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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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有人来送花

生活中的叶先生很简单

迦陵学舍是宽敞的大宅,但是叶嘉莹先生并没有住在那里,而是将它当作教学、研究和藏书之地。晚年的她仍简居于南开西南村的住所。

“生活中的叶先生,是很简单的。”吴晓枫这样向记者回忆说。

她的母亲刘在昭是叶嘉莹先生的同学,两人都是顾随先生的学生。所以,两家人往来比较多。

“她对衣着和吃的都是很潦草的,衣服买的也不贵,没有保姆的时候,她自己做饭,习惯了煮一下冷冻饺子。她和我们说,不在乎这些。她就一心就是做学问。”

有一次,吴去看望她,看到叶先生穿的裤子有些破了,叶先生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她的衣服要穿好几年,也舍不得扔。”

这种节俭的习惯,一直延续下来。在迦陵学舍珍藏的叶先生的老照片中,有一张先生住在南开大学专家楼时的影像。画面中,先生在灯下全神贯注地穿针引线,膝上放着一件需要缝补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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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先生老照片

进入中年后,优雅老去的叶先生常穿一袭质地很飘逸的长袍,配一条同色系的长款围巾,颜色多为青莲紫、深空蓝,仙气十足。

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半时间里,叶嘉莹患上了癌症。

得知叶嘉莹病重的消息,今年8月,吴晓枫特意去了医院探望,“那时,叶先生脑子还是很清醒的,知道我来了,脸色也是好的。”这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叶先生走的时候,也是安详的,没有什么痛苦。”她这样告诉记者,即使在医院,叶先生关心的依然还是学生和诗词如何传承的问题。

叶嘉莹的学生可延涛叶陪伴了老师二十多年。她也说:“先生对学问的要求很严谨,但是对个人生活的要求却很低,特别不愿意在吃饭穿衣这样的琐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可延涛都要为她准备一些食物,买得最多的,就是速冻水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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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说,她在哈佛大学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三明治。在温哥华时,每天午餐也是自己早上做一个三明治,带到学校。几十年都是如此,既省事,又节约时间。”

 最近这两年,叶先生吃的依然都是粗粮淡饭,早餐一般吃由保姆做的红薯、山药、南瓜泥,她不喝咖啡和茶,只喝水果切片后泡出来的水。 

“叶先生是特别专注的人”,叶嘉莹的学生李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有一次去先生家送稿件,进到书房,先生正在看电脑,李云跟先生说话,并且递了一杯水给先生。但先生好像始终没有看到,李云只好尴尬的出去了。

李云给老师写的传记《穿裙子的士,最动人的诗:叶嘉莹百岁人生》是由叶先生亲自审定的,现在快要出版了,“只是太遗憾了,先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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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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