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而第一》7贤贤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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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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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峻《论语译注》

【译文】子夏说:“对妻子,重品德,不重容貌;侍奉爹娘,能尽心竭力;服侍君上,能豁出生命;同朋友交往,说话诚实守信。这种人,虽说没学习过,我一定说他已经学习过了。”
【注释】

子夏——孔子学生(公元前507—?),姓卜,名商,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岁。

贤贤易色——这句话,一般的解释是:“用尊贵优秀品德的心来交换(或者改变)爱好美色的心。”照这种解释,这句话的意义就比较空泛。陈祖范的《经咫》、宋翔凤的《朴学斋札记》等书却说,以下三句,事父母、事君、交朋友,各指一定的人事关系;那么,“贤贤易色”也应该是指某一种人事关系而言,不能是一般的泛指。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把夫妻间关系看得极重,认为是“人伦之始”和“王化之基”,这里开始便谈到它,是不足为奇的。我认为这话很有道理。“易”有交换、改变的意义,也有轻视(如言“轻易”)、简慢的意义。因之我便用《汉书》卷七十五《李寻传》颜师古注的说法,把“易色”解为“不重容貌”。

——有“委弃”“献纳”等意义,所以用“豁出生命”来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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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论语集注》: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子夏,孔子弟子,姓卜,名商。

贤人之贤,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诚也。

致,犹委也。委致其身,谓不有其身也。四者皆人伦之大者,而行之必尽其诚,学求如是而已。故子夏言有能如是之人,苟非生质之美,必其务学之至。虽或以为未尝为学,我必谓之已学也。

游氏曰:“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能是四者,则于人伦厚矣。学之为道,何以加此。子夏以文学名,而其言如此,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矣。故学而一篇,大抵皆在于务本。”吴氏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辞气之间,抑扬太过,其流之弊,将或至于废学。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后为无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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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论语新解》: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子夏:卜商字子夏,亦孔子晚年弟子。

贤贤易色:下贤字指贤人有才德者。上贤字作动词用,尊敬义。易字有两读:一读改易,谓以尊贤心改好色心。一读平易,谓尊贤心平于好色心。今从前读。或说此四字专指夫妇一伦言,谓为夫者能敬妻之贤德而略其色貌。

致其身:致,送达义。致其身,如致命、致廪饩,谓纳身于职守。事父母能竭其力为孝,事君能致其身为忠。四句分言夫妇、父子、君臣、朋友四伦。

虽曰未学:其人或自谦未学,我必谓之既学矣。

上章孔子言学,先德行,次及文,故《论语》编者次以子夏此章。或谓此章语气轻重太过,其弊将至于废学。然孔门论学,本以成德为重,后人分德行与学问而二之,则失此二章之义矣。

【白话试译】

子夏说:“一个人能好人之贤德胜过其好色之心,奉事父母能尽力,事君上能奉身尽职,交朋友能有信,这样的人,纵使他自谦说未经学问,我必说他已有学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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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论语今读》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译】子夏说:“重视德行替代重视容貌,事奉父母能尽力量,事奉国君能献出自身,结交朋友能信守承诺。他虽说没学过,我一定说他已经学习过了。”

【注】《正义》《广雅释言》:易,如也。王氏念孙疏证引之云:《论语》贤贤易色,易者,如也。犹言好德如好色也。

【记】这两章都鲜明展示出孔学儒家的“学”,主要指现实的实践行为,而非书面的诵读研究。因此“学”在《论语》以及在儒学中有广狭两义。狭义才指“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的“学”,即指学习文献知识,相当于今天的“学”:读书、研究等等,孔门当然也非常重视。但整个讲来,孔门更强调的是广义的“学”,即德行优于知识,行为先于语言。关于道德(行为)与知识(语言)的关系,可与希腊哲学和苏格拉底相比较其异同,本读各章均将提及这一问题。这也就是我以前提过的是“太初有为(道)”还是“太初有言(字)”的问题,中西差异似可溯源于此。

所引注对“易”字的解释不同于译文。如按注,“贤贤易色”则应译为“爱好德行如同爱好容貌”。“易”亦有解作平易和悦者,即和颜悦色。“色”多释作女色,如以之作“夫妇之道”解,亦佳,符合原典儒学“造端于夫妇”,次父子,次君臣之三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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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老师说论语》

子夏(卜商,字子夏。小孔子四十四岁。文学科,传《春秋》)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六经之道,首夫妇一伦。《中庸》“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诗》首《关雎》,《易》上经基乾、坤,下经首咸、恒。“夫妇以义合”,夫妇之伦用道德约束。

“贤贤易色”:宋翔凤《朴学斋札记》谓“贤贤易色”,即《关雎》之义,是明夫妇之伦。“贤贤”,第一个字为动词,敬重;第二个字为名词,贤德。敬重对方的贤德。“易色”,易,看轻;色,形形色色,“色即空,空即色”(《心经》),色相,轻其色貌。看重对方的贤德,而看轻其色貌。娶妻以德,是选德不是选貌。

“女子三十而色衰,男子五十还寻芳”。女子必要过智慧生活,如对方是为漂亮而找你,那早晚必扔你,因为你不是蜡人。女子必要以知识、智慧装饰自己。

“事父母能竭其力”:父子之伦,包含兄弟之伦。昔父死,事兄如事父。“竭其力”,按自己生活的能力尽心尽力孝顺父母。没有父母,焉有孝慈?

奉元,事元。智、仁、勇,外王之德;必先有内圣功夫,孝、义、忠。不孝者,焉有智、仁、勇可言?义,自夫妇始,“夫妇以义合”,两口子的关系调整不好即不义,出轨不义。忠于国,忠臣必出孝子之门。

婚前必要慎重,婚姻乃人生大事,自己有选择权。孝则无条件,因为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故曰“没有不是的父母”,没有资格说父母的是非。对象则有选择权,故说“选对象”,如选错了,那这一生就失败了!说嫂子不好,而自己为人媳了,又如何?如选择对象不知谨慎,乃造成自己的不义,终以不义收场,不但造成自己人生的失败,更是祸延子女。

首“贤贤易色”,教选对象的标准,要看重对象的贤德,而看轻其色相。昔日皇后多半是丑的,但是要能受气,“忍”字心上一把刀,何等痛苦!

以前必先“合婚”,上等婚不一定是上等脸。满族女子多半瓜子脸。我喜瓜子脸,但娶圆脸。满蒙有姻亲关系。

“事君能致其身”,“君者,群也”,国也。《韩诗外传》:“‘君者,何也?’曰:‘群也。为天下万物而除其害者、谓之君。’”君者,群之首。“致其身”,以身许国。

“与朋友交,言而有信”,立身之道,朋友以信,人言为信,无信不立。

“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已经学了人伦大道,尽伦了。知而必行,知行合一谓之“学”。

自此章思考孔门所谓“学”的含义,并可看出“五伦”之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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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士明《论语解读辞典》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注释]

子夏(前507-?),春秋末晋国人,一说卫国人。卜氏,名商,字子夏。孔子学生。主张国君要学习《春秋》,吸取历史教训。宣扬“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提出“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和“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等观点。相传《诗经》《春秋》等儒家经典是由他传授下来的。

贤贤易色:贤贤,看重人的好的德才。第一个“贤”,作动词用,尊崇,器重。第二个“贤”,名词,好的才能、德行。易色,不看重女子的美色。易,轻贱,轻视。色,女色(女子的美色)。这里指看待妻子。

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两个“事”:第一个“事”,侍奉:第二个“事”,服事,担任公职,辅助君王,如《易·蛊》:“不事王侯。”其,回指上文提及的人或事物:他(她、它)的,他(她、它)们的。《诗·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前一个“其”指桃,后一个“其”指之子),这里第一个“其”指事父母的子女,第二个“其”指事君的人(臣子),致其身.意谓事君的人奉献出他的生命(致.给与.这里犹“奉献”)。

言而有信:言、动词、说话,而,连词,连接语意相承成分。

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两个“学”,意思相对:第一个,指学习书本知识:第二个,指学习实践知识。谓,说,以为。《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臣谓君之人也.其知之矣。”之、代词、指“贤贤易色……言而有信”这种人。矣,了,表示已然。

[译文]

子夏说:“(一个人)看重(妻子的)德才,不看重(妻子的)美色,侍奉父母用尽他的力量。服事君王能献出他的生命;和朋友交往,说话有诚信。(这样的人)员说未(经正式)学习。(但)我必定以为他(在实践中)学习了。”

[提示]

(1)“贤贤”,文言文中一字叠用(或在一句中连用),一个作动词,一个作名词,是常见的,如“君君”“臣臣”“老吾老”“幼我幼”等等。

(2)“贤贤易色”,今注家中有人解读为:看重实际的德行,轻视表面的姿态;崇尚实际的德行,看轻表面的容态,好人之美德胜过其好色之心,这些解读和译文均为泛指。“贤贤易色……言面有信”,相当于排比句式,后三句中的“父母”“君”“朋友”,都是“我”要对待的具体对象,第一句中似也应有“我”要对待的具体对象(妻子)。

(3)结句“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今注家中有人不作解释,译成:虽说没学习过,我一定说他学习过了;虽然说没有学习过,我也一定说他学习过了。“说没学习过”,“说学习过了”,似乎在逻辑上有问題(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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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感悟】实践是最好的学习

在上一章“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中,孔子以“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结尾;在这一章“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中,子夏又以“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结尾。联系起来看,确如李泽厚《论语今读》中所言,两章有明显的承接关系,都集中在孔学儒家的“学”上,而且更强调在修德的过程中,身体力行去实践比只读圣贤书更重要。

我主要谈谈对 “贤贤易色”的理解,因为这是大家争议最大一句,我觉得都有道理。

如果把这一句话理解为这一章的总领,那就是朱熹的解释“贤人之贤,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诚也。”与“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矣”(《学而》第14章)相通,经常对标圣贤之人,以匡正自己。这可能更符合孔子的格局。

如果把这一句和后面几句并列来讲,就是讲夫妻关系,站在男权社会的角度,就是选贤妻和选美妻的意思。历史上从帝王将相到普通人都有很多经典的例子,朱元璋的大脚马皇后,诸葛亮的丑妻黄硕,许允的丑妻等。历史上因沉湎于美色而亡国的君主不在少数。比如,为讨得宠后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以及宠信妲己而亡国的殷纣王,因迷恋杨贵妃而毁掉唐朝盛世的唐明皇李隆基。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像现在这样以貎取人,颜值经济爆发让整个医疗美容行业欣欣向荣。如果不考虑后代的相貌,大可不必再去担心对象的长相。但如何选一个贤惠妻子的问题依然存在,甚至更加让人困扰。

“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这几句无论是大家的注释,还是古今的意义,都无太大偏差。是我们每个人都该努力践行的,不必再多说。

“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的解读又出现了偏差。我个人认为这一句与“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是相互呼应的。要想成为一个真正有道德的人,就应从身边事做起,只要按“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几条去躬身践行就可以了,真正做到做好了,自然就有了仁德,再去学习先贤留下的文献,也很容易融会贯通。若是有人能够全部做到这些,不管他的学历高低,学术是深是浅,仅凭他表现出来的德行,我们就能认定此人必是真有学问。当然了,这里所说的学问是指道德层面的,而不是指科学方面。

倘若只是为读书而读书,张口闭口都是“经典名句”,而不将其付诸实际行动,充其量只是徒有其表,是个假道学而已。用大家都很熟悉的话说就是:有学历不一定有文化,有文化不一定有学历。

我学《论语》的最大感受就是《论语》是时学,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所处的时代和所学所知去感悟,只要能对提升自己的修养和道德水准有益都可以,不必拘泥于某一家,否则就会走入“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的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