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电影《美国X档案》与特朗普的回归联系起来，并非意在暗示两者之间存在直接关联，而是为了突出美国公众的某些群体中长期以来一股涌动着的情绪——这种情绪曾一度被压抑，如今却借助高涨的民族主义再次被点燃。
英文原文于2024年11月26日刊登于《中美印象》（U.S.-China Perception）网站。
在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中，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以压倒性优势击败现任副总统卡马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
这一胜利不仅使特朗普重返白宫，也标志着他在政治上的一次重大回归，使其成为继格罗弗·克利夫兰（Grover Cleveland）之后，美国历史上第二位非连续任期的总统。
特朗普的竞选活动成功动员了白人乡村群体、工人阶级、社会保守派选民，以及部分少数族裔的支持，从而以显著优势赢得选举。
值得注意的是，2024年总统选举被认为是美国历史上耗资最高的一次，总支出达到约159亿美元，刷新了2020年创下的151亿美元纪录。
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回归象征着美国政治中长期存在的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理想的崛起和延续，尤其体现在他2016年胜选演讲中所称的“我们国家被遗忘的男人和女人”这一群体上。
如今，他曾许下的承诺似乎以一种非凡的方式得到了回报。在2024年11月6日的胜选演讲中，特朗普将他的胜利归功于“最团结的联盟”——他称之为“一个历史性的重组”。
在他的叙述中，这些“被遗忘的男人和女人”并未被忽视，反而愈加广泛而团结，并成为他获得政治支持的核心力量。
在特朗普的意识形态中，他在2016年所提及的“被遗忘的男人和女人”，到了2024年已转变为他所称的“最团结的联盟”，并以“常识性的共同核心理念”作为纽带。
特朗普16年竞选海报
这一转变可能揭示出深刻的社会文化意义——它不仅超越了政治修辞，更展现了一种大胆的愿景：通过简单而直接的共同原则，将不同社会群体联合起来。这些原则深深根植于传统保守价值观，如公平、韧性和爱国主义。
特朗普对这一联盟的重视，也反映了他对社会正在经历某种超越传统党派界限重组的信念。这种重组旨在围绕经久不衰的价值观，将美国人团结起来，构建一个以广泛共鸣的原则为基础的政治运动。
他的这一愿景，直接挑战他认为“过于”进步的（progressive）价值观，而在他看来，这些价值观可能正在“侵蚀”健康的美国社会。
选举结果也表明，那些所谓的“被遗忘者”不再沉默；相反，他们变得更加有力而团结，并共同努力将特朗普送回白宫。
这不禁引发一个更深层的问题：从广义上看，这些“被遗忘的男人和女人”究竟是谁？是什么驱使他们对特朗普展现出如此强烈的“忠诚”？
1998年的犯罪电影《美国X档案》（American History X），由托尼·凯（Tony Kaye）执导，其中或许已经描绘了这些“体面而勤奋的美国人”（Decent, hardworking Americans）。
正如由爱德华·诺顿（Edward Norton）饰演的德里克（Derek）在影片中坚定地“捍卫”这部分美国人的利益，这体现了围绕移民问题和美国公民权利的一种典型的政治修辞或口号式的表达。
《美国X档案》海报
在这里，我先部分引用电影当中德里克在带领人群冲击一家由韩裔经营的杂货店之前所发表的演讲：
“我们必须睁开眼睛。今晚，这个州有超过两百万非法移民在这里栖身。去年，这个州为这些根本无权留在这里的人花费了整整三十亿美元！三十亿啊！其中，光是关押非法移民罪犯就花了四亿美元，而这些人能进入这个国家，仅仅是因为移民局觉得筛查犯罪记录不值得费劲……我们的边境政策简直就是个笑话。这样的话，边境那边的人嘲笑我们、嘲笑我们的法律，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关系到你我的生活，也关系到那些体面、勤奋的美国人。他们正在因为政府更关注一群甚至不是本国公民的人的‘宪法权利’而被忽视、被边缘化。自由女神像上写着‘把你那疲倦的、饥饿的、贫困的人交给我’，但如今疲倦的、饥饿的、贫困的却是美国人！我说，在你们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别再谈什么自由女神的信念！因为我们正在失去——失去追求自身命运的权利，失去我们的自由，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一群……外国人进来剥削我们的国家！”
《美国X档案》主人公德里克
我相信，即使不列举更多例子，我们回顾这段1998年电影中的演讲，依然会强烈感受到历史仿佛在重演。例如，
特朗普在2016年启动总统竞选时曾抨击墨西哥移民，称：
“他们带来了毒品，带来了犯罪。”
2019年2月，特朗普指出，
“工薪阶层的美国人不得不为大规模非法移民买单。”
到了2024年10月，特朗普更是批评拜登-哈里斯政府，
“从第三世界的监狱中引入了一支由非法外籍帮派成员和移民罪犯组成的大军”，
用来“猎食（prey）无辜的美国公民。”
电影《美国X档案》深刻地描绘了主人公德里克从沉溺于白人至上主义仇恨到最终觉醒的转变历程。
然而，本文引用德里克的演讲并非旨在证明历史的简单关联，而是为了探讨一个更广泛的问题：推动特朗普“意外”回归的潜在社会文化潮流。
这股不断涌动着的潮流表明，无论是《美国X档案》里的艺术叙述，还是特朗普的政治修辞，都揭示了美国社会长期存在的焦虑——对移民、身份认同和经济安全的忧虑。
这些问题往往根植于广泛的经济不平等和快速的社会变迁，并塑造出一种跨越数十年的民粹主义情绪。
《美国X档案》剧照
因而，尽管美国表面上强大且经济繁荣，但深层次的隐忧却始终挥之不去，尤其是对那些对未来感到迷茫和失落的群体而言。
他们对经济安全、社会凝聚力以及维护“真正意义上”的美国身份、文化和生活方式的担忧表现得尤为突出。
这些焦虑在电影叙事和特朗普的政治信息中都得到了鲜明的体现，进而揭示了美国在管控和安全议题上的持续斗争——这场斗争被描述为一场针对外部影响、延续了数十年的内部冲突。
从上述历史逻辑来看，特朗普的回归及其“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蕴含着强烈的民族主义色彩，与1998年电影中刻画的“体面、勤奋的美国人”形成了深刻的共鸣与激荡。
同时，从他最新的胜选演讲可以看出，特朗普似乎有意将这些长期被忽视的群体纳入一个更广泛的民意基础。
毕竟，如今的美国已远非他过去那种时而显得狭隘的民族主义修辞所能定义——这个国家实际上仍旧是一个高度多元化的社会。
在胜选演讲中，针对外来移民，特朗普说道：“但我们必须做到，我们必须让他们重新融入，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合法进入。”
总之，《美国X档案》所展现的社会文化主题与特朗普回归时提出的口号，都反映了美国社会对移民、国家认同和经济安全的长期担忧——这些问题始终与一种可能延续数十年的民粹主义潮流相呼应。
特朗普敏锐地抓住了这些根深蒂固的情绪，不仅激励了他的基本支持者，还重振了一支日益被边缘化的联盟。
他的回归不仅是一场政治复出，更可能预示着美国政治一个变革时代的到来——一个以民族主义和经济保护主义为核心的“美国理想”重新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
“所谓美国梦”
此外，随着特朗普驾驭这一民粹主义浪潮，那些至少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的“体面、勤奋的美国人”的长期不满情绪，如今可能会以深远的方式展现其影响力。
例如，这一重新振奋的基本盘可能推动美国在内政和外交政策上发生重大转变，包括对移民采取更强硬的立场，以及对国际多边主义表现出更强烈的怀疑态度——而多边主义一直是西方自由秩序（Western Liberal Order）的核心支柱。
因此，这种影响很可能超越美国边界，进而重塑美国在国际舞台上的角色，并重新调整美国与盟友和竞争对手的关系。
美国对传统盟友及战略竞争对手（如俄罗斯和中国）的政策，可能越来越多地反映出这种日益强化的国家利益导向。
这预示着未来的地区和全球关系可能会进入一个更加复杂且充满不确定性的时期。
撰文｜金凯，经士智库美国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编辑｜江琳
校对｜卢梓俪
排版｜王静怡 李梓涵
审核｜田士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