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方看来,每个人都和自然有着某种关联,“打动你的东西就像一把钥匙,能打开自然的大门,让你对大自然产生依恋和热情。”对她来说,这把钥匙就是鸟类。
在北京中轴线15个遗产构成要素之一的天坛公园,有一群特殊的“游客”,他们不像普通旅行团一样戴着小红帽,而是挂着望远镜或者相机,绕开熙熙攘攘的人群,静静观察远处跳跃的鸟儿。
这是由“自然之友”野鸟会组织的公众观鸟活动。作为“导游”,野鸟会初级领队何方不会举着小旗,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张鸟类调查表。沼泽山雀8只、红嘴蓝鹊1只、黄腰柳莺1只……调查表上记录着当天观察到的鸟种、数量和位置。
11月24日,天坛公园,何方和市民在丹陛桥上观看天空中飞翔的鸟。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被漂亮鸟“育儿”画面打动
在北京中轴线文化遗产保护区域内,不仅坐落着雄伟壮丽的古建筑,还分布着7000多株妙态千姿的古树名木,灵动的鸟类穿梭其间,为世界遗产增添了勃勃生机。
沼泽山雀。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初冬,鸟儿们在林间穿梭跳跃,干枯的树叶发出哗啦啦一阵声响,长短不一的悦耳鸟鸣声在林间回荡。不用抬头,何方就知道上方有一群金翅雀盘旋飞过,“它们的叫声像小铃铛一样。”
最初和很多观鸟新手一样,面对空中快速飞过的“大黑点”,何方先从大小区分,“比如麻雀,比麻雀小的鸟类只有那么几种,熟悉后,再用灰喜鹊、乌鸫、斑鸠等大一些的鸟作为参考。”看得多了,她还可以根据羽毛、飞翔时的翅形、拍翅膀的节奏、平时的动作等识别鸟类,再用望远镜或相机锁定确认。
乌鸫。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何方的家就在天坛公园附近,以往,她常常带着孩子爬山,观察植物和昆虫。去年5月的一天,她偶然间带着孩子来到家门口的这座公园参加观鸟活动,“儿子完全不喜欢,我却一下子‘入坑’了。”
当时,她在领队的指引下,在西门入口处看到了一只漂亮的灰头绿啄木鸟,叼着虫子将头伸进小小的鸟巢中哺育鸟宝宝。望远镜的目镜中,这只雄鸟背部的羽毛是耀眼夺目的嫩绿色,头顶的羽毛则是鲜艳欲滴的朱红色,“美得像一件艺术品。”何方瞬间被这一灵动的画面“击中”,她从未用这样的视角去欣赏这座皇家园林。
灰头绿啄木鸟。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接下来的6月、7月,是鸟类的繁殖季。观察鸟类“育儿”,让何方对它们多了一些亲近感,“鸟爸鸟妈带着幼鸟学飞,跟我们带娃学走路很像”。她说,亲鸟(鸟类在孵化和育雏期间,相对于幼鸟,双亲被称为“亲鸟”)先叼着一只虫子,飞到一个树杈上鸣叫,吸引幼鸟的注意,它们用虫子鼓励幼鸟飞过来,得到食物。
待幼鸟羽翼丰满,它们的羽毛往往比亲鸟多一些条纹,更有利于伪装,此时它们已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但鸟爸和鸟妈仍会表现出拳拳爱心,不愿意放孩子走,叼着虫子去追它,“都说孩子成长,父母要懂得体面地退出。但爱子心切,鸟类也不能做到完全体面。”她感慨。
11月12日,法华寺街的咖啡馆,何方正在绘制鸟图。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从“观鸟小白”到“初级领队”
带着对鸟类的好奇与热爱,短短一年,何方就从“观鸟小白”成长为“初级领队”。谈及“进阶”之路,何方说,迷上观鸟后,她曾疯狂热衷于“加新”,经常往郊区跑,记录和拍摄没见过的鸟,观鸟量很快突破了100种。
北京的鸟类多达519种,但何方发现,观鸟量达到150种后,就很难再有新的发现。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外出一趟没有看到“新鸟”,就很沮丧,和“钓鱼空军”一样失落。
慢慢地,她意识到,“加新”不那么重要。那段时间,她去汉石桥实地做环志志愿者,把小鸟捧在掌心,测量它的体长、喙长、体重,“近距离观看时,会觉得鸟类太好看了。最朴素的麻雀拿在手中,可以看到每层羽毛颜色的渐变和漂亮的斑纹。灰喜鹊在华北地区很常见,真正环志时才会注意到,它的羽毛特别光滑,头上的绒毛像兔毛一样柔软。”对她来说,比起刷新观鸟量,关注鸟类自身的特点和一年的变化更有趣。
麻雀。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去年11月,何方参加了“自然之友”野鸟会的实习领队培训,今年6月正式转为初级领队。每次观鸟的3个多小时里,她带领鸟友从西门出发,走过空场、科普园、斋宫、圜丘、丹陛桥。天坛公园多样的植物构成了丰富的生境(是指物种或物种群体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适宜不同取食需求的鸟类生存、栖息。
一路上,途经落叶林和草地、针叶林和古建等,她将生境特点和有代表性的“高亮”鸟种一一道来,介绍它们在繁殖期的行为、筑巢的巢型、羽毛的特征及作用。遇到诱拍的行为,何方会与鸟友沟通,讲解这一行为对鸟类的危害。
11月24日,天坛公园,何方正在向市民介绍鸟类羽毛的分类和作用。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说到观鸟工作的收获和意义,何方觉得,首先是自我满足,“在这个活动中,我特别快乐。观鸟为我提供了一个空间,让我打破人类的优越感,认识到自己不过是自然界中的一部分。”在活动中,普通市民和鸟友也可能对松鼠、古树、昆虫产生兴趣,“我相信,他们也会找到自己打开自然的钥匙。”
参加观鸟活动仅一个月的志愿者刘晓雨,收获的是放松。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找鸟和看鸟让他觉得非常解压,“原来书里和电视里的猫头鹰,就在我们生活中。从前被忽视的美好小事物,就在我们身边。”
11月24日,天坛公园,何方在带队的同时还进行观测记录,写下当天观测的鸟种和数量。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观鸟也是护鸟的一部分
颈部的羽毛是高级的灰褐色,粉黄色的脚爪牢牢地钩住芦苇秆,圆润可爱的震旦鸦雀是中国的珍稀鸟种,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奥森)南园的湿地中,许哲浩捕捉到了它的小巧身影。
震旦鸦雀。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许哲浩是野鸟会的实习领队,在他看来,中轴线上有天坛公园、景山公园、中山公园,这些生态环境良好的公园为城市中的鸟类提供了理想的栖息之所。坐落于中轴线上的正阳门等古建,是明星鸟种“北京雨燕”青睐的筑巢之地。位于北京中轴线延长线北端的奥森,同样是观鸟胜地。去年10月,北京发布了“五条观鸟路线图”,奥森和天坛等共9个观鸟地一起入选“中轴古迹,鸟类邻居”城区公园及中轴线观鸟路线。
11月22日,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许哲浩站在晨光中观察天上飞过的鸟群。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奥森既有林鸟,也有水鸟。”他说,在南园大片的湖泊和湿地,鸟友可以观赏到震旦鸦雀、东方大苇莺等依靠芦苇而生的鸟类。
许哲浩觉得,作为观鸟“小分队”的领队,专业知识过硬,要给公众提供专业、详细的讲解,人家才会愿意来参加活动,从而潜移默化地了解护鸟知识,“我的经验是,多实践很重要。外出看鸟和看鸟类图鉴有很大差别。”由于常常跑野外看鸟,他对于哪个月份可以看到哪些鸟种了然于心。
11月17日,元大都城垣遗址公园,许哲浩和其他志愿者参加实战培训,跟随老师一起进行鸟调。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观鸟活动中,鸟友不仅进行鸟类调查,也观察鸟类栖息地的变化,“比如,如果公园砍掉了一些灌木,哪些鸟会相应消失,这些记录将为公园营造生境提供支撑。”他说,从这个意义上讲,观鸟也是护鸟的一部分。
新京报记者 张璐
编辑 樊一婧 校对 张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