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厚的老爸

“襟怀坦荡握好笔,善念于胸来运气。提按顿挫力度佳,间架结构数第一……”

爸爸酷爱书法,一手遒劲的毛笔字力透纸背。几十年前我们还小,他经常是一边写一边给我们讲,把中华汉字的种子深深根植于我们幼小的心灵。

爸爸的书法远近闻名,而那个年代的小县城,有文化的中年人不多,能写一手漂亮毛笔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为此谁家写个书信、拟个合同、递个状子、立个字据都来找爸爸代笔。尤其是临近春节,爸爸便成了大忙人,左邻右舍求爸爸写春联、福字的络绎不绝。一些单位甚至直接把爸爸请过去,全体职工排着队等候。爸爸挥毫泼墨,笔走龙蛇,甚至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从日上三竿写到万家灯火。

其实妈妈对此并不反对,但除去春节是各家自备红纸之外,爸爸平时出门带走的不仅仅是一支笔,还有纸和墨,让妈妈心疼不已。要知道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县城,物资紧缺,大家用纸都十分节俭。就拿学生的作业本来说吧,正面写满了,翻过来拿背面当练习本,背面也写满了,留给爷爷卷纸烟。虽然妈妈不免唠叨,但爸爸依然故我,把纸往胳膊下一夹,笑呵呵地推门而去。

爸爸不但字写得好,还心灵手巧,许多活计均无师自通。比如谁家发生自行车挂空挡、缝纫机突然停转、火炕烧不热等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爸爸,而爸爸每次都是手到病除。甚至自行车手刹改成脚刹“科技含量高”的活也难不倒爸爸。就这样,热心助人的爸爸从来就没闲着过。

在我九岁那年,爸爸决定在院子里盖间房子给哥哥结婚用。尽管设计较为简单,用不了太多的建筑材料,但仍然是捉襟见肘缺东少西。与之相反,道对面家境殷实的赵大爷家也盖房子,崭新的红砖整齐地码放在院子里,与我家自己动手脱的土坯及四处捡来的砖头瓦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天晚饭过后妈妈开始埋怨起爸爸来:“你整天就知道替这个写字,帮那个干活,从来不想想怎么样多赚点钱。眼看孩子就要结婚了,这房子什么时候才能盖起来?”

爸爸听了不住地劝妈妈:“别急别急,三天后咱就开工,这两天我张罗一下,请街坊四邻来帮帮忙。”提到帮忙,妈妈就更犯愁了:“对面的赵大哥说,凡是去他家帮忙的,每顿四个菜,猪肉炖粉条子管够,白面馒头大米饭随便。咱们能给大伙吃什么?黑面饽饽小米粥,白菜片子土豆丝,谁来你家帮忙啊?”爸爸听了依旧嘿嘿一笑:“没人帮咱就自己干,大不了让儿子晚结两个月。”妈妈听罢狠狠地瞪爸爸几眼:“生辰八字都算好了,日子也定完了,怎么可以晚两个月,亏你说得出口!”爸爸听了笑眯眯地披上外衣,出门张罗人去了。妈妈见状叹了一口气,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第二天清晨刚推开门,邻居王叔带着两个兄弟走进来,对爸爸说:“老哥,家里盖房子,别人你都告诉了,咋不和我们哥仨说一声,见外不是?咱们别的不会,就是有把子力气,搬砖和泥不在话下。”爸爸连忙笑着说:“知道你家这一段也特别忙,没好意思告诉你不是?”后院的冯舅和儿子扛着一根圆木走进院子,说话瓮声瓮气:“这根圆木现在没啥用,你们掂量着使吧。”爸爸说:“这怎么行?那是你家老爷子的寿材啊。”冯舅说:“你先用,我爹身体棒着呢,以后啥时候用再找你。”几分钟后,刘二婶拎着半筐鸡蛋进了门:“张嫂,给儿子盖房?这几天做饭我帮你,中午给大家蒸鸡蛋羹吃……”就这样,一顿饭的时间来了二十多人,吃的用的堆了大半个院子。

而对面的赵大爷家呢?七个碟子八个碗摆了一大桌子菜,结果只去了不到十个人,偌大个庭院显得冷冷清清。帮忙的人也明显不擅长劳动,慢慢腾腾显得有气无力。我们这边休息的时候不免谈论:人啊,不能太势利了,眼睛只盯着有权有钱的人家看,平时大门紧闭,很怕穷亲戚求他办事,向他借钱,到头来自己有需要时,没人帮忙。爸爸听了一个劲儿地打圆场:“不同的人活法不同,都挺好,都挺好。”

就这样,我们这儿打基础、砌墙、上梁、封顶,热火朝天,没几天的工夫房子就盖起来了,而赵大爷家进度十分缓慢,足足晚了半个多月。

几年前爸爸已近耄耋之年,可他老人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成了街道社区的义务宣传员。他组织一大群大爷大妈成立了一个老年文艺宣传队,大家发挥自己的兴趣和特长进行排练表演,有小合唱、新疆舞、四人舞及乐器合奏等节目,种类繁多精彩纷呈。大家用饱满的热情,嘹亮的歌声,营造了良好的文化氛围,表达了对党对祖国的热爱。其中爸爸最忙,既当领队又当编剧又当导演还当演员,白天生龙活虎的,晚上累得直哼哼。妈妈看着心疼,说你一分钱不挣还要自掏腰包买服装道具图个啥呢?爸爸说图乡里乡亲们开心。

2024年春节前后,龙江大地银装素裹,冰城哈尔滨盛况空前。这期间爸爸组织老年宣传队员身着红色马甲,走上大街小巷宣传冰雪文化,向游客展现“奉献、友爱、互助、进步”的精神风貌和积极向上的城市风采,构成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他们还陆续到冰雪大世界、东北虎林园、极地馆、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中央大街等重点景区开展路线引导、省情市情介绍、秩序维护、文化传播展示等志愿服务工作,以真情换真心,让远道而来的客人驻足留恋。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性情敦厚的老爸用丰富的人生经历向我们诠释了一个道理:无论做什么,都要用一颗真心去对待别人,不求名利、不计回报,这样的人生道路更平坦更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