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好鸟就是话太多

潮新闻客户端 邱仙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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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吹,战鼓擂,人仰马翻,诸军对垒。每年最后一个季度,大家总是最忙的时候,企业要回应收款,报社的人要订报纸。曾经为了完成发行量,我也是很拼的,还动起了鸟的主意。

我们小区里有个猴老大,学识丰富,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最稀奇的是,他家养了一只神奇的鹦鹉,上过电视台,聪明伶俐,会听人话会说鸟话,会用英语说拜拜。江湖上还流传着一个关于它的神奇故事。说有个抄水表的上门抄水表,咚咚咚敲门,鹦鹉说:“who are you?”抄水表的一听,这里咋还住个老外么,就说:“抄水表的。”鹦鹉再问:“who are you?”抄水表的回答:“抄水表的。”等到主人傍晚下班回来,抄水表的在门外面问:“who are you?”鹦鹉在里面回答:“抄水表的。”

那只鹦鹉每天要拎出来遛达,挂在小区的桂花树下,我每次从树下小径经过,对它说:“你好。”它对我说:“你好。”我说:“某某日报,天天好报。”那鹦鹉就不理我。那几年,我们的品牌口号语就是“某某日报,天天好报。”我本来想,如果鹦鹉会这句话,哪天问猴老大借下他家的宝贝,拎到客户那里显摆一下,我的订报发行量岂不是蹭蹭往上涨了。但只要我说到这个口号,那鹦鹉就是不开口,就是不理我。后来我想,是不是报价单没有给它,它懒得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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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鹦鹉,想起我和禾同学有一次去动物园,看到一只很漂亮的金刚鹦鹉,头顶大红冠,身披绿羽毛,怒发冲冠,两目圆睁,被一根细铁链锁在笼子里。那鸟羽毛发亮,非常神武。虽然有链子拴着,仍然上窜下跳,桀骜不驯。我很奇怪,别的鸟在笼子里都自由自在的,为什么它要被一根细链子拴着。是不是它骂脏话了,暂时被惩罚了。正说话间,那鸟歪着头,斜着眼睛对我们说:傻瓜。

我问它,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被锁在这里了?你的脾气这么火爆,得改改。你看,别的鸟都自由地在蹦跶,你被链子锁着,多难受。职场如战场,你要唱美妙的歌给我们听,讲顺耳的话讨我们欢喜,跳优美的舞给我们看。鸟么,要顺势而为,不要一意孤行,你有没有听过一本书名,叫做《一句顶一万句》?

那鸟对我说,我思故我在,我想说就说,想唱就唱,想骂就骂,想演讲就演讲,想追求别的鸟就追求别的鸟。鸟是自由的,是飞来飞去的。鸟属于天空和大地,属于星辰和大海,不像你们人类,活得这么累。想说的话不敢说,想骂的人不敢骂,想追的人不敢追。无聊的无聊,沉默的沉默,寡言的寡言,虚伪的虚伪,迎合的迎合,客套的客套,痛苦的痛苦,你们人类没有我们鸟儿坦诚,都说鹦鹉学舌,但你们怎么不学学我们鸟类呢。纵使一只鸟,也要冲破这个牢笼,我不想吃你们给我提供的食物,好鸟不吃嗟来之食,我就是要骂人,我就是话多,我就是要冲破这个铁链和枷锁。我说鸟啊,你声音小一点,你得左右逢源,这些想法放在心里就行了,何苦说出来呢?隔笼有耳,等会其他鸟给你打个小报告,给你穿个小鞋,让你没有饭吃,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鸟蔑视地朝我看看,很响亮地说:傻子。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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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毕竟是鸟,虽然用链子锁着,没有吃过大亏,不像我,对此有切身体会。小时候,我就像个傻瓜和哑巴一样,每天坐在操场的板栗树下面发呆,很是木讷。一直到进入媒体这一行,被逼无奈,要和各式人等交流,才开始学习说话聊天。物极必反,也许压抑太久,这一说像是洪水开闸,成了话痨。而且总是说错话,说多话,得罪人。

在地方上媒体的时候,一次去部门办事,和领导同乘一个电梯。我本意和领导套近乎,就说:“领导,你今天的发型怎么这么好看啊,那头发一根根,乌黑闪亮,飘逸飘扬,还吹成个波浪卷,像是海飞丝和飘柔的广告呢。”领导没有说话,只是很尴尬朝我笑笑。我心想,我哪里有说的不到位么,噱头噱头,不就是说头发么。过了两个月,我开会遇见秘书,我很好奇说起这个事情。秘书说,你啊你,你不知道领导戴得是假发?地球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十几年前和闺蜜婷红去电影院看电影,放的是《面纱》,一个厅里稀稀松松坐着十几个人。放了几分钟,我一点都没有看懂,电影是英文版的,屏幕上没有中文字幕。我看看前后其他人,都看得很认真。我说婷红啊,现在的人,英文都这么好么?我听不懂啊。我站起来回头朝放映窗口喊,没有中文字幕啊,看不懂啊。放映员探头一看,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故障了。等字幕上打出中文,周边所有人,都嘘了口气,说这下好了,刚才看啥都不知道呢。

一次,朋友喊我陪个应酬。说今天在场的都是领导和客户,你要表现得活跃一点,调节一下气氛,带动大家嗨一点。那我说,我来讲个笑话让大家猜一猜。一个浴缸里放满了水,旁边放一个大勺子一个小勺子,用什么办法,能尽快把浴缸里的水给放出去,用大勺子还是小勺子?一桌子人,有七个说用大勺子,一个人说把浴缸砸了,三个人说拔掉浴缸塞子。我说亲爱的们,除了你们这三个人可以出院,其他继续留院观察。据说,这是精神科医生测试病人可不可以出院的一道题。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不过从那时开始,朋友再也不喊我去陪客户了。

我一个北方朋友说,你这个不算啥,我那傻儿子才不会讲话呢。他上幼儿园时候,一家人去火锅店吃饭。孩子姥姥看着桌上湿毛巾好,就把我们座位上的湿毛巾收起来,然后喊服务员,说没有上湿毛巾,我们和她说不要这样,姥姥不听。喊到第三个服务员过来时,说我们这里怎么没有湿毛巾呢?我儿子一下子从桌子下面拎出个袋子,欢天喜地地说,全部在这里呢。那个场面,尴尬啊,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之后再也不敢去那家火锅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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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说话,估计是不分年龄段的。曾经,我部门来了个研究生,是海归,高中就出国去了。一到下班,我们还在加班,她是要准点回去的,说不加班。部门一起吃饭,上来一道剁椒鱼头,主任开玩笑,说小圆啊,这个鱼头你先吃,吃啥补啥。没几天,领导找我们,说被小圆投诉了,什么吃啥补啥,意思就是说她脑子不好使。我说小圆啊,这个鱼头朝着你,让你先动筷,是对你的隆重欢迎,我们这里有个规矩,谁先动鱼头,谁的地位最高。工作半年多,小圆开窍了,也被同化了,开始使用本土思维和语言体系了。一次,部门搞读者活动,我七点半到单位,和小圆在洗手间门口大镜子前碰到了。小圆一边洗手一边对我说:“主任,有个人真的脑子搭牢,早上五点多就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哎。”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在洗手的中年男人抬头说:“那个人就是我。”我和小圆瞬间石化,呆在那里。我赶紧把中年男人请到办公室,泡了热茶,说不要介意哦,我们之间口头禅就是这样的,你不要往心里去。那男人说:“没有关系的,我脑子是不大清楚,大家都说我有点脑子搭牢的。”

前几天遇见猴老大,他告诉我,他家里的鹦鹉年纪大了,现在只会说“爸爸好”三个字,其他话都不会说了。我说,看破不说破,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你家的鹦鹉,已经到了鸟类的最高境界了。鸟是好鸟,话也不多,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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