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茧”刀手

父亲是个农民,侍弄庄稼是他的本分。用他的话说:“生就的庄稼人,不干活,急得慌。”于是农忙时节,田间地头总能找到他的身影。

记得有次舅舅来走亲戚,家里家外找不到父亲,母亲就让我去几块大田里去找。果不其然,远远就看到父亲在自家田地里躬身驼背地忙碌着。我大声喊他,他却没一点反应,我只好走近些。谁知走近之后,我竟然被父亲劳动的场景深深吸引了:父亲搓了搓手上的汗渍,铆足劲抡起带齿的抓口,半仰着身子,聚精会神地看向脚下的土地。等到抓口落下时,他的身子随之前倾,然后弯曲,五根抓口齿子不偏不倚深深嵌入坚硬的泥土中。他再用力向上一撅、一抖、一砸,土壤立即松散开来。每一次刨出的新鲜土壤都冒着热气,连同身后刨出的土混成一片湿润柔软的耕田,一直蔓延到我的眼、我的心……

回家时,我紧紧拉着父亲那双沾满黄土的手,一层比土还黄的老茧布满父亲手心,纵横交错、粗糙坚硬,硌得我肉疼心也疼。我深知,父亲这手“老茧”换来了我们的幸福生活。

农闲时节,父亲又加入了农民工队伍外出打工。父亲坚硬粗糙的手啊,拿过砖、抹过泥,被粗瓦断砾磨出层层老茧。那一手老茧纵横交错,如同田间小径,落满生活的印痕。犹记得那次,听说父亲来到我读书的城市打工,我激动不已,急忙趁午休的间隙去工地看他。刚丢下饭碗的父亲已经站上了脚手架,毒辣的太阳将他黑红的脸镀上了一层金黄,脖子上那条湿漉漉的毛巾随着他的律动而起舞。一块块青砖红瓦从地面飞入他的手中,他熟练地往身后一码——砖是砖、瓦是瓦,分立两侧。看到我,父亲先是一惊,随之惊喜万分。脸上的汗珠顾不上擦拭,掉在地上摔成几瓣,瞬间又被炙热的空气蒸发。想到父亲这样辛苦都是为了多挣几个工钱,让我顺利完成学业;想到父亲默默地用行动践行着他的诺言,用汗水换来我们生活无忧……我心头一阵发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父亲下了脚手架,我急忙迎上去,拉住他那双黄而坚硬、布满老茧的手,再次感觉到肉疼心也疼。我劝父亲:“大热天,急什么?看,手都磨成‘茧’刀啦!年纪大了,悠着点干。”可父亲全不在乎,憨笑着说:“‘茧’刀手才是庄稼人的本色,我多干点没关系,你们生活好点就行。”

父亲60岁之后,我们姊妹几个商量着让他“退休”安享晚年。可是,父亲虽然不再外出打工,却在周边接起了小活。那双闲不住的手,经常帮邻里乡亲修房子、垒院墙、铺地平。有次我去看他,正赶上他帮王大爷修整屋顶上的褪瓦。只见父亲弓着身子,脚蹬着得力的地方,几乎匍匐在房顶上。他一只手按在瓦片上,另一只手拿着竹竿小心翼翼地往上顶着一块块褪落的瓦片。我看着没有任何安全防护的父亲心头一阵发颤,大喊着让他下来,让年轻人去做,或者腰间系根绳子也好。可任我怎样说,父亲都说“没事”,也丝毫不退让,坚持给王大爷家把房顶的褪瓦一一复位,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安全隐患才下房顶。

哎,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平凡普通的农民工。他用那双勤劳的手托起我们的生命,记载着岁月的沧桑;他用那双闲不住的手,忙忙碌碌,养家糊口,尽最大努力为我们创造幸福。如今,这双“茧”刀手还要发挥余热,护佑一方乡邻平安健康,书写伟大的“劳动者之歌”。

(作者单位系河南省沈丘县槐店镇颍水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4年11月27日第16版 

作者:王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