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去看了《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截止到 11 月 26 日,豆瓣评分 9.1 ,实至名归。
故事很碎,并不是常见的“一群人汇聚在一起,解决了一个大危机,然后从中获得成长”的流程,而是无数琐碎小事件拼凑而成,就像生活,没有什么大事,但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起往前走。“单亲妈妈王铁梅(宋佳 饰)带小孩王茉莉(曾慕梅 饰)搬到新家,结识了所谓清醒恋爱脑的邻居小叶(钟楚曦 饰)。两位性格迥异的女性,一个坚强,一个柔软,一个擅长给人当妈,一个擅长随时撒谎。面对旧创伤和新挑战,她们彼此温暖互相慰藉。”剧情简介是这样的,也没啥能再扩充的了,听起来甚至有点闷,但观影过程,一整个感人+好笑交织,让人上一秒还在飙泪,下一秒就会被逗乐。所有女生都应该去看《好东西》,至于男人嘛,都去看上野千鹤子吧。
宋佳演的王铁梅,口头禅是“我正直勇敢有阅读量,我可怜什么?”她是前调查记者,一个路见不平都要吼两声,超级维护女儿,但经常找老师找其他家长投诉的强势女郎。她侠义,勇敢、高度自尊自爱,成为很多女孩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名场面是她骑着平衡车在家门口溜达,遇到女邻居被尾随,上去一路跟着尾随男人,直到把对方吓跑。宋佳本人发了微博,当代女性需要的“黑暗骑士”,是这个样子的。宋佳微博《铁梅:黑暗骑士》恶搞海报
但铁梅也会有崩溃的时候,对女性的自我厌恶,她怒其不争,甚至没忍住投射在邻居小叶身上。单亲妈妈又要工作又要带娃的繁重工作量,也让她会生女儿气,一边说着“别生孩子,不知道感恩!”一边奔去工作现场。当她以坦诚的心分享了自己作为单亲妈妈的生活,把自己的真实一面完全展现出来,却遭遇恶评谩骂时,她也非常焦虑。钟楚曦演的小叶,更加“不完美”。乍一看,她是闪闪发光的乐队主唱,但也是对恋爱上瘾的“恋爱脑”,对社交软件上结识的男人十分上头,一边想要去见对方,一边自责给女人丢脸。小叶的口头禅是“对不起”,一旦感觉伤害了别人,那就是自己犯了错。她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已经被摧毁的女性,被丈夫家暴,不快乐,把对生活的恨意投射到女儿身上,从没有夸奖过小叶,从眼神到生理期全面攻击女儿。小叶逃出了那个病态的家,却逃不出骨子里对爱和“值得感”的匮乏。她经常撒谎,来伪装自己是“更好的样子”,甚至拐带铁梅女儿一起演戏。但,你看到了她的痛,就不会痛骂她是“你这个死恋爱脑” “撒谎精” “天生坏种”。铁梅的女儿王茉莉,是个活得非常健康的小姑娘,她有着杨笠式的“童言无忌”。面对亲爹企图用孩子绑架前妻,抱怨铁梅有了新男人,小姑娘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爸,又不是她爸”,怼到男方瞬间无语。
当亲爹表功:“你小时候都是我在带”“还有很多家暴的男人(看我多好)”,茉莉一串“我是你亲生的吗?”“那不是你应该做的吗?”“那些打另一半的爸爸不配有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比?”亲爹立刻自负清零。
面对小叶因为生理期弄脏衣物被骂的往事,她睁着大眼睛问:“月经又不是脏东西”“你妈妈不来例假吗?”但同时,王茉莉也很敏感,妈妈快生理期,打鼓老师容易拉肚子,她会在吃饭时给两人要热水喝。她会看见小叶的痛苦,说你的眼睛很美很亮;也会记得妈妈在她出生那年写过的报道。但小孩也有虚荣心,会想要假装自己去过法国。小孩也有被“硬拗”时的反骨和口不择言,会批评妈妈不带自己出国,非要自己学乐器。她不是“完美的小孩”,不自证不妥协的态度,也会触怒付出良多身心疲惫的母亲。如果说这部电影里,环境和人际关系有一些“悬浮”,那么“真实”的部分,是由这些不完美的女性构成的。她们的伤痕和焦灼,她们的渴望和抗争,她们在琐碎、鸡毛蒜皮的生活中磕磕绊绊往前走的足迹,都被看到了,也呈现出来了。铁梅一心在意的调查记者岗位,她没有回归,自证“我终于成为了更好的独立女性!”小叶和奇奇怪怪的网约男没有顺势复合,她免于被所谓“真爱”拯救。
茉莉片尾在 Live House 登台打鼓后,也没有从此立志成为帅气的女鼓手,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喜欢。这种“不去变得更好”的状态,如此饱满而温润,像一双巨大而柔软的手,承托住所有在焦虑中挣扎的女人。这双手不以一种新要求塑造女人,它只是接纳,接纳一切高贵和卑下的瞬间,接纳一切快乐和沉痛的瞬间,接纳一切女性真实的情感和思绪。
不寻求完美,而是寻求完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邵艺辉导演做到了。
铁梅和茉莉的名字都是花,而小叶是叶,花与叶无谓主副,互相依偎,一起形成美丽的风景。这种视角和所代表的价值观,是专属于女性的,在非要分个谁是老大的男性叙事中并不存在。而相对应,影片中的男性角色们,从名字开始就没有这种被用心打磨的待遇。前夫哥连个名字都没有,虽然你会记得“上野千鹤子的书你看过几本?”“我以一己之力使前妻对男人彻底失望”等经典发言。看完全片谁能记得小叶约会的网约男叫啥?尽管他的片段贡献了超多笑料。连多少带点先进色彩,“已经和父权制决裂”,堪称“准新伴侣候选人”的小马,都只是“小马”,没有全名。他能留下来,还是女主感慨着“要给年轻人机会”大发慈悲的结果。“毛病多多又总来骚扰主角的前妻” “勾引但又伤害了主角的美艳女郎” “符合主角现阶段择偶要求的好女孩”,性转后一看,是不是觉得好眼熟?他们增加了电影的喜剧效果,时刻要孔雀开屏展开“雄竞”,似乎每个人都有前史,但女性为第一性的故事里,把他们都去掉也完全不影响故事主线。
邵艺辉导演这样设计的初衷,正是为影视剧作和历史上“失名”的女性们发声。
每个男人都并不坏,不是面目可憎的纯恶人,讨人厌的地方也被幽默部分大幅度消解,但归根到底,他们如何,并不重要。
在网上刷影评,刷到一条“看完《好东西》太快乐了,原来男人们一直吃这么好”,真的让人感触良多。女主角们的丰富和重要,她们经历的跌宕起伏和爽感,在过去,曾经是只属于男性的自留地。邵艺辉也分享过,在《好东西》拍摄前期,找了很多男演员但都被拒绝。本来她想让赵又廷饰演网约男医生,但赵又廷看完剧本,主动表示喜欢“前夫哥”,觉得这个角色很像《芭比》里的肯。咱就是说,赵老师对这个角色理解力,真的准确,形容太到位了。相比首映礼上的另一位男演员孙老师,看完电影,做如下发言:让我惊喜的是钟楚曦和那男的(章宇),很像我的情敌。小孩演的特别好,但别忘了好好学习,等大学毕业再做演员。”
都是男人,都是男演员,怎么人和人的的差距就这么大捏?(PS:还有人把孙的发言解释为“大赞小演员,女儿奴本色”,啧啧)“不是女作家和女导演太少,而且被收入正典的太少。”
“使得我们不仅缺少女性的榜样,缺少对女性可能性的想象,也缺少了更丰富的女性独特的不同于男性命运的叙事。”
之前很多年一直做编剧的她,在发现男性导演也没有什么特别优势,还经常给添堵之后,她发誓,不再去辅佐男导演了。当影片里的茉莉,和两个“妈妈”一起玩 Cosplay,铁梅扮的是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鲁斯-巴德-金斯伯格,这位女性做律师期间,曾长期从事促进美国女性平权的法律工作,后成为美国史上第二位女性大法官。小叶扮的则是墨西哥著名画家弗里达-卡罗,她经历过极其残酷的肉体创伤,却将痛苦移植到艺术里,成为了 20 世纪最负盛名的艺术家之一。▼值得一提的是,邵艺辉导演自己的社交软件头像,也是金斯伯格大法官。▼在《好东西》中被频繁提及的真实名人,还有泰勒-斯威夫特,片尾铁梅和小叶带着茉莉去看的演唱会,就是霉霉巡演。
从自己的生活和现实世界里“取材”,邵艺辉努力呈现各种不同的女性偶像,以扩展更多女性对优秀女性榜样的想象力。双担导演和编剧的邵艺辉,能塑造出茉莉这个极具魅力的小女孩形象,其中灵感来源,恐怕也有自己的母女关系。据《人物》报道,邵艺辉的母亲,身上就有一种“铁梅”气质。“阿姨剪了一个金龟子的发型,穿一件束进裤子的条纹衬衣,扣子系到领口。谈话间,她们不像普通的母女一般有所顾忌,或是隐藏、纠结在极强的感情浓度里。邵艺辉坦然地谈论着女性处境、电影、男人,阿姨也有自己好奇、喜欢、厌恶的人与事,她们就像两个朋友,尽管常常对彼此的话题不感兴趣,但是并不限制对方,也不去评判什么。”
而不让小孩上辅导班,就让她玩,乍看我总觉得太过理想化的情形,其实就是邵艺辉自己的成长过程,1:1 复刻。“阿姨说,邵艺辉小时候从来没上过辅导班,上什么辅导班,就让她玩!
又说,邵艺辉大学毕业以后,一直没有工作,我跟她说,没工作就没工作,你想干嘛就去干嘛,我养你!她爸就很着急,让她去考公,切!她用自己的语气表达着不屑。”
原来不是邵导的创作悬浮,是我之前吃得不够好,影响了自己对幸福和包容的想象力。当然,《好东西》绝非邵艺辉的童年自传,但宽容洒脱的母亲,带给了她极大的创作空间和灵感。在母女关系中被滋养后的女孩长大了,写出了下面这样的台词:而另一方面,电影英文名《Herstory》则来自邵艺辉女性好友的提议。她们之间互相陪伴、彼此滋养的关系,超过很多浪漫言情作品中的男女主角。
路演时,扮演乐队成员的演员张弛一直哭,被问为什么,他说了这么一段话:“就是我们总是在吵架。
在说男性,在说女性,我们每个人好像都在等一个道歉,也不知道在等谁的道歉,一直也没等来。
《好东西》的好,就是在于它是新的,鲜活的,包容的。它是尖锐的提问,也是温柔的一声“对不起”,给所有在争吵中被撕裂的人,不论男女。很大程度上,这部电影疗愈了雍哥因为《再见爱人》第四季所受的工伤。(特此声明:工伤不来自麦琳,而是来自女性群体的撕裂与创伤) 本文内容为 if 微信公众号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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