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5日,剑桥大学官网发布了一个遗憾的消息:享年87岁的科林·伦福儒于2024年11月23日至24日星期六晚至周日凌晨,安详地在睡梦中去世。
科林·伦福儒是良渚古城遗址申遗的重要推动者,为良渚文化的国际传播和良渚古城遗址的申遗工作做出了特别的贡献。
杭州良渚遗址管理区管委会二级巡视员陈寿田回忆了伦福儒先生与良渚的三次“结缘”,以下是陈寿田的讲述。
他将良渚的重大考古发现介绍给了全世界
让“良渚改写了世界历史”
今年上半年,参与第二届良渚论坛筹备工作的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宁远先生打电话咨询我,要我推荐一些建议邀请出席第二届良渚论坛的重要外宾,我第一个就说建议邀请科林·伦福儒先生,并给了联系方式。
但是,伦福儒先生的博士生连蕙茹说先生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是来不的。于是,王宁远又想退而求其次,征询先生能否发个祝贺视频……然而,一直没有收到科林·伦福儒先生的任何回音。
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王巍学生也从剑桥大学麦克唐纳考古研究所所长梅建军教授那里获悉,最近一年来科林·伦福儒先生一直卧病在床。谁知,在第二届良渚论坛开幕的当天,竟然传来先生去世的噩耗,令人震惊,令人痛心。
科林·伦福儒是世界知名考古学家,在全球考古界他的名字如雷贯耳,他的著作被奉为经典。他是剑桥大学迪士尼名誉教授暨麦克唐纳考古研究所前所长,英美两国科学院院士。
伦福儒先生最先提出了“社会考古学”的概念,后来又倡导建立“认知考古学”。他撰写和主编的《文明之前》、《考古与语言》、《史前史》、《剑桥世界史前史》等著作是很多国家的考古学学生必读的著作。
2023年,伦福儒先生出版的被誉为“考古学百科全书”的《考古学:理论、方法与实践》(第八版)中,伦福儒首次将良渚作为中国最早的文明写入其中,在第二编“发现人类经验的多样性”之第五章《社会考古学:社会是如何组织起来的?》中,《中国复杂社会的形成:良渚》一文占据了整整两页的篇幅。毫不夸张地说,正是伦福儒先生将良渚的重大考古发现介绍给了全世界,让“良渚改写了世界历史”。
五千多年前的良渚社会已经进入国家文明阶段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有缘多次遇见科林·伦福儒先生,后来就慢慢成了忘年交。
科林·伦福儒先生第一次“结缘良渚”是2013年8月26日。他与来自28个国家的70余位出席首届世界考古·上海论坛的考古学家一起参观了良渚古城遗址和良渚博物院。
那天,科林·伦福儒教授从进入良渚博物院一号展厅,就表现出了高昂的兴趣,他对5000年前的良渚文化中的水利系统、墓葬的等级以及玉琮、玉璧等器物印象深刻,几乎每个细节他都想探究一番。
“早期古代中国丰富的物质遗存和近年来充满活力的考古学研究,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外国考古工作者来到中国。中国的考古学需要置于全球史前史的语境下,开展多层次的比较考古学研究,这样中国对世界考古学将做出巨大的贡献。”科林·伦福儒先生认为,五千多年前的良渚社会已经进入国家文明阶段,他在良渚现场就表示要在他正在修编的《考古学》第七版中收入良渚文化的内容,并把良渚作为“中国最早的文明”来改写历史。
第二次是在英国参加文化遗产培训期间,到位于剑桥大学校园的伦福儒先生家里登门造访。2016年10月,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省文物局组织我们赴英国伦敦大学、剑桥大学、牛津大学走读,进行为期21天的世界文化遗产培训,时任省文化和旅游厅党组副书记、副厅长陈瑶担任团长,我任副团长。
10月16日上午,在伦敦大学学院庄奕杰先生的帮助下,我和陈瑶副厅长等人特地到伦福儒先生家里登门造访。谈话中,伦福儒先生多次讲到良渚遗址在中国文明乃至世界文明发展史上的重要价值,也将良渚出土玉器与希腊做比较,认为五千多年前的良渚社会已经进入了国家文明阶段。
会谈结束时,我赠送给先生一个仿制的良渚玉琮,伦福儒先生非常开心地接受了,立即把它放到了他专门摆放纪念品的橱窗里。最后,我邀请他次年再次访问良渚,最好能结合他自己的研究来良渚举行一场关于良渚遗址价值判断的学术报告会,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良渚遗址的综合研究成果
在国际权威学术期刊《古物学》上公开发表
第三次是2017年3月21日,科林·伦福儒勋爵如约再次来到良渚考察,并作《世界早期复杂社会视野下的良渚古城》学术报告。他对我们在良渚遗址保护方面所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绩表示赞赏,认为“良渚遗址是中国大遗址保护的样板”,并提出“良渚水坝遗址极可能为世界最早水坝”。对良渚古城外围水利工程的调查和发掘被评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表示祝贺。
当天上午,我和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刘斌陪同伦福儒先生踏勘了良渚古城遗址外围水利工程老虎岭水坝、良渚古城遗址内的钟家港考古发掘现场、反山遗址及莫角山遗址,直观详细地了解了良渚遗址考古研究情况、良渚遗址规划管理和有关保护情况。
在参观反山遗址时,科林·伦福儒先生对目前良渚遗址完好的保存留下了深刻印象。在省考古所良渚工作站,他一边细细端倪出土的古遗存,一边与专家探讨挖掘细节,对古良渚工匠精巧的手工艺技术赞不绝口。他认为,《良渚遗址保护总体规划》非常有效地保护了遗址本体和遗址周边环境,指出“良渚遗址是中国大遗址保护的样板”。
当天下午,科林·伦福儒先生结合考古实践和研究成果,作《世界早期复杂社会视野下的良渚古城》学术报告。他站在世界文明发展史的高度,将良渚古城遗址与埃及、苏美尔、印度摩亨·佐达罗、墨西哥玛雅、土耳其哥贝克力石阵、英国巨石阵等世界同类遗址作了深入的比较分析,详细论述了良渚古城遗址极为重大的历史与考古价值。
他认为,良渚遗址是世界范围内的重要遗址之一, 出土的精美玉器代表了良渚先民的高超智慧和精湛的手工艺技术, 规模宏大的良渚古城及其外围水利系统的发现、出土玉器的高等级墓葬所代表的社会等级制度,揭示出良渚遗址在世界早期国家社会中占有重要地位,已经引起人们对早期文明、早期复杂社会发展固有观念的反思。
科林·伦福儒先生的学术研究结论将为科学提炼良渚古城遗址的突出普遍价值提供权威、可信的学术依据,对完善良渚古城遗址申遗文本、推动良渚古城遗址申报《世界遗产名录》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会谈中,伦福儒先生愉快地答应了我的建议,同意与刘斌所长合作论文,将良渚遗址的综合研究成果在国际权威学术期刊《古物学》上公开发表,不久,我收到了他邮寄给期刊编辑部的论文样稿。又过了一段时间,论文发表了。可以说,这是发表在国际考古权威期刊上关于良渚研究的最高水平的学术研究成果。
2019年12月16日,良渚古城申遗成功后,伦福儒第三次来到良渚,做了题为“世界史前史中的良渚”的学术报告。面对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良渚,他说:“我不是良渚研究的专家,真正的良渚专家是刘斌先生他们,而我只是良渚的一个仰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