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从疫情之前就想着要来跑衢州马拉松了,因为那时候读宋史的时候就发现,我祖上是衢州人,而且在衢州还有祠堂。
一种《赛德克·巴莱》似的“祖灵在召唤”在脑海中回荡,一定要回去磕个头啊,我当时对自己说。
结果接下来三年就是疫情,然后我又去西藏支教了一年。所以等到我从西藏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报名衢州马拉松,我要回来看看祖上生活过的地方,看看这一片我从来没有来过、但是在史料上看过无数次的地方。
好在衢州马拉松不抽签,报名就有,省得我提心吊胆等结果。
关于衢州,还有三件事是不能不提的。
第一,靖康之变以后,山东曲阜的孔子四十八代嫡长孙孔端友带着孔子像追随南渡的宋高宗来到衢州,因此这里也被称为“东南阙里”,成为孔氏南宗的发祥地。
第二,1942年,美国空军轰炸东京,这是二战以来日本本土首次被轰炸,而轰炸东京的美国飞机降落的目的地就是衢州。在这里,他们得到了衢州百姓的无私救助,随后被送往了陪都重庆。
第三,衢州百姓的义举遭到了日军的疯狂报复,他们在衢州倾洒了臭名昭著的731部队制作的生化武器,各种烈性病毒导致了衢州五万余人不幸身亡,还有很多人终生残疾,到本世纪初都依然饱受折磨。
作为一个学历史的人,这里面任何一个理由都值得我来一趟衢州。
02
我和家属是周五从杭州过来的,家属之所以要去杭州,是因为我上次去德寿宫博物馆没有带她。(今天是宋高宗驾崩837周年纪念日,我去了他咽气的地方)
她大学本科的专业是文博,还曾经亲手参加过考古发掘,对这种遗址喜欢得不得了,所以硬拖着我这个免费导游去逛了一次。好在宋史的资料我还熟,即便是答不上来也能瞎扯得像模像样的,可算是蒙混过关。
德寿宫是宋高宗赐给秦桧的宅子,秦桧死后宋高宗收归己有,并且在退位之后改建为德寿宫,当成了自己的住宅。
说来也巧,我上一次去的时候是十月初八,宋高宗的忌日;这一次去的时候是十月二十二,秦桧的忌日。
我自己都感觉有点太神奇了,硬凑都不一定凑得齐这俩日子。
逛完德寿宫以后我们火速赶往衢州领取马拉松参赛物资,用组委会发的优惠券买了一堆李子柒的酸辣粉和螺蛳粉。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找了本地一家大排档,点了三个菜,老板问我们吃不吃辣,家属飞扬跋扈地说:“重庆的!怎么可能不吃辣!”
结果,当我们把第一块牛蛙吃进嘴里的时候,面面相觑,悔恨万分。怎么说呢,这种辣法吧,跟直接往嘴里塞烧红的煤球没什么区别,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瞬间开始沸腾了。
然后我想起一个常识,衢州是浙江最西的一个市,紧挨着江西,而兄弟我当年在江西的时候,是被辣得颜面扫地了的。
当天晚上,我干了三瓶冰啤酒都没压下去这股辣味,直担心跑马拉松的时候皮燕子疼。
03
衢州马拉松的赛道,要九次经过七座桥,这就意味着沿途一直都在不停起起伏伏,尤其是最后十公里,从官方公布的海拔表来看,爬升达到了整个赛道的高潮。
我赛前对这个爬升表示了担忧,认为我的跟腱炎可能不适合这种运动方式。
我的教练二蛋大义凛然地说,你在西藏练了一年,海拔对你来说不是个问题。
我说,我是一个高海拔选手,不是一个高爬升选手,要是衢州的海拔平地提升5000米,我可能脱颖而出混入精英集团,但是现在这个几十米的海拔,我做不到啊。
赛前,衢州的天气预报都说比赛当天有雨,我还兴致勃勃地带上了压缩裤和T恤。等到赛前一看,大晴天,一怒之下穿上“别等了没必要”的团服,我就想让大家伙都知道,沈乌贼的跑团里也有跑得慢的。
出发之前的热身人群中,遇到了重庆的巴山牛,他对于西藏特训之后的我显然抱有特别大的期望,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出发之后一公里就是左转,你起跑之后尽量靠左,这样就能切着最短的线过去。”
我虽然觉得很感动,但当时还是没忍住,我有些烂泥不上墙地说:“我现在吧,也不在乎那么七八米的。”
真的,我现在这个跟腱,你跟我说转弯切线节约三秒钟,这种感觉就像你跟一个刚刚开始写一二三的孩子说“髮”和“發”的简体字虽然都是“发”但是不要搞混了一样,有用,但是不是现在就能用。
04
枪响之后,我吸取了绍兴的教训,以510左右的配速慢摇,不管怎么说,也得给跟腱老师一点起码的尊重。
你别说,跟腱炎这玩意儿吧,似乎真的通人性,五分以内的配速跑,它就疼;超过五分,它就没啥感觉了。
这一次我订的酒店位置非常好,18公里和25公里都要经过酒店楼下,家属说自然醒之后吃个早饭要来赛道边给我加油。
我是懂“加油”这个词的含金量的。
跑马拉松这种事情,我们自己想象的,都是跟基普乔格一样双脚不沾地那种狂奔,但是在家属心里想象的,都是裹挟着一群美女在赛道上莺歌燕舞。
赛前我给家属说,18公里大概100分钟左右,让她掐着时间下楼。结果18公里正好是全程半程的分路口,我担心她看不见我,一个人跑到马路的最外侧,果然在家属这里成功打卡。
值得一提的是,18公里这里正好是一个直角弯,我跑的最外侧,就是选择了最大的转弯半径,跟巴山牛赛前叮嘱的切弯策略反其道而行之,你看,我说这种策略没用吧。
此后的赛程艳阳高照,我一路顶着大太阳慢摇,到26公里的时候听见路边有人叫我,转头一看,家属扫了一辆电瓶车在赛道外面追踪我。
兄弟们你们知不知道那种快要油尽灯枯的时候,因为要在家属面前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表现得游刃有余健步如飞的那种感觉?
真的感谢衢州马拉松组委会的封路策略,她只追踪了一公里多就被拦下来了,否则兄弟我真的要交代在衢州,这才真的是“祖灵在召唤”,一口气提不上来就直扑我祖上清献公的怀抱了。
05
失去监督之后的我开始在赛道上蠕动,坦白地说,衢州马拉松是我见过在补给方面做得最好的赛事之一,志愿者都是尽可能把水杯拿在手上递给选手,还在一直不停喊加油。
关键是我这种蠕动配速跑到35公里左右还有能量胶补给,为了避免雌雄大盗横扫胶区,我看不少志愿者都是手拿两条能量胶递给选手,真是敬业他娘给敬业开门,敬业到家了,不赞不足以平民愤。
我摇到38公里那个转弯的时候,眼看着胜利在望,便放松了对自己的思想要求,慢悠悠地走了几步,然后耳边又是一声炸雷般的声音:“不要走!”
我转头一看,又是家属,她换了一条道杀到38公里来短我……
兄弟们做个见证啊,这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求我不要走,我也算是为重庆男人扳回一局。
看她其状甚是可怜,我也重新开始跑了起来,以355冲线,比在绍兴快了三分钟。
不要小看这三分钟,我要是每场比赛都快三分钟,20场之后我就破三了!
跑完之后家属在终点等我,看到我身上厚厚的盐巴印子,闻着身上的香汗味儿,家属皱着眉头问我:“你是不是被腌了?”
我一愣,说:“能不能好好说话?腌和阉这种谐音梗不要瞎用好不好?”
洗完澡出去吃饭,找了一家桐庐菜馆,寻思这是杭州风情,总该不辣了吧?进去一看,菜单墙上三个大字:衢州菜。
点菜的时候,我战战兢兢地对服务员说:“可以来一点微微辣。”
家属拍案而起,说:“什么微微辣!丢死个人!哪里像重庆人!老板,微辣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