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洪涛
从小到大的语文课上,我印象最深的是语文老师点学生回答问题:××同学,请你回答一下这篇文章好在哪里?××同学回答“形象”“生动”“具体”等词语。时至今日,我带领学生去中学实习,仍然听到这一问一答。让我既熟悉又陌生。
这些中学生变成大学生,他们的思维习惯还是中学时候习得的那套,就是要分析文章的“好”。我得申明,教学生分析文章的“好”本来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一旦脱离了文山题海的战术后,思维迅速钝化,学生们形容文章“好”的形容词寥寥无几,以至于当问起这些大学生的时候,他们常常说,文章写得很“好”,至于如何“好”,如何是“好”,常常语塞,或者沉思片刻,把中学时候知道的词语搬来对付,仿佛他们对文艺作品的感知能力并没有随时而进。
不知“好”,不知如何是“好”,对于鉴赏文艺作品是一个致命的硬伤。因为失去凭借(比如手机查阅、网上搜索)的时候,很有可能分不清陌生文章的好与坏,以至于看走眼看花眼的情况常常出现。也就是《文心雕龙·知音》篇中所言以燕砾为宝珠或者以宝珠为燕砾。
当然高明的人知道如何是“好”。汪曾祺回忆俞平伯讲诗词,激动处便说“好,好,好”,揣摩一下具体语境,我以为他说的是很具体的“好”,在场的学生能感受那份美,不太像我们失去了凭依的空洞的“好”。于是我在写作课上有意识训练学生:当你评价文艺作品的时候,不要用“好”来表达,看看还能说出多少有内容的形容词。我还用闻一多《宫体诗的自赎》里面评价《春江花月夜》的句子来做具体说明:
在这种诗面前,一切的赞叹是饶舌,几乎是亵渎。……更夐绝的宇宙意识!一个更深沉,更寥廓更宁静的境界!在神奇的永恒前面,作者只有错愕,没有憧憬,没有悲伤。……这里一番神秘而又亲切的,如梦境的晤谈,有的是强烈的宇宙意识,被宇宙意识升华过的纯洁的爱情,又由爱情辐射出来的同情心,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这里没有一个“好”字,但凡读过《宫体诗的自赎》这篇文章的人,或多或少都能被触动,因为闻一多把“好”具象化了,让读过《春江花月夜》的人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让没有读过《春江花月夜》的人想去读,看看什么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这诗到底当不当得起闻一多最高级别的形容词来形容。试想,面目模糊的“好”能传递给读者什么样的感觉?最大的感觉就是没感觉。
如果一个人常常跟你说一部作品写得很好,你赶紧去看看。假若是口头交流,那就罢了,但要是写成文章,还是“好”字不断,那就很有理由怀疑他的水平了,高明的人不说“好”字而尽得风流。难道不是吗?
【来源:昆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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