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重点
0111月22日公映的国产电影《好东西》豆瓣开分高达9.1分,成为继《我不是药神》后的又一部豆瓣开分9分+的国产剧情片。
02该片以女本位视角重新审视两性议题,同时捕捉了诸多值得思索的社会议题,如家庭分工、职场与育儿的平衡问题等。
03其中,小叶这个角色展现了女性在面临社会标签时的挣扎与成长,引发观众对女性困境的共鸣。
04另一方面,电影中的男性角色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展现了男性与女性一样承受着性别规训、性别刻板印象。
05尽管票房成绩尚不容乐观,但《好东西》的成功仍被认为是一个“好东西”,有望被更多人看到。
以上内容由腾讯混元大模型生成,仅供参考
作者丨阿禾
监制丨艾略
电影《好东西》豆瓣开分9.1,宋佳:观众可以看到女性更加复杂和多元的一面
对观众们来说,11月22日公映的《好东西》是一部罕见且珍贵的电影。它跳出了日渐僵化的“性别对立”枷锁,从女本位的立场出发,以戏谑、温暖又不失犀利的态度重新审视了两性议题,并在表达的同时缝合进了诸多值得思索的社会议题。
早在点映期间,《好东西》就已收获诸多好评,用“刷爆朋友圈”来形容丝毫不显夸张。豆瓣开分后,有近九万人为它打出了9.1的高分。而它也成为了继《我不是药神》(2018年)后的又一部豆瓣开分9分+的国产剧情片。
人们在被《好东西》惊艳的同时,也不禁赞叹于导演邵艺辉风格的一致性:《好东西》是《爱情神话》的平行篇,皆由邵艺辉自编自导,都以上海为背景,存在不少交集;且它们都聚焦都市男女的生命体验,在一种灵动轻巧的表达氛围下爆出诸多台词金句、群戏名场面。《好东西》问世前,不少观众都为这位90后导演捏一把汗,担心她能否将前作积攒的好口碑托住。没想到,她不但托住了口碑,还做得比前作成熟、丰盈了许多。
《好东西》海报
《好东西》最具讨论性、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无疑是它呼之欲出的“女本位”视角。全片将女性作为第一性、第一视角进行叙事,对女性关系的挖掘也为“银幕女性关系”提供了新范本。更令人欣慰的是,《好东西》还下沉到生活当中,捕捉到了诸多社会议题。它不是悬浮的、言之无物的,而是从日常出发给养艺术,具有一种贴近现实的呼吸感。作为一部有态度、有想法的作品,《好东西》还十分擅长捕捉时代情绪。在它轻盈的背后,导演还注入了诸多流量密码,令观众在受用之余会心一笑。
“女本位”成真,非一般的中文女性电影
《好东西》是一部女性电影。它的中文名与英文名都直指女性:“好”字拆开,是“女子”;英文名“her story”,直接点题“她的故事”并与“history”形成对应。这种“女本位”叙事渗透到了电影的方方面面——将女性作为第一性展开全片世界观,呈现各年龄段女性的处境、想法,关注她们与同性、与异性的关系,讨论她们如何迎接社会的审视、如何完成个人的自洽。
“小孩儿”王茉莉开导小叶
与其他女性电影不同,《好东西》关照的不再是“娜拉觉醒”的命题,而是“觉醒后的她干了什么”。换言之,它在试图推翻陈旧的游戏规则,建立属于女性自己的游戏规则。
片中故事主要围绕三个女性所展开——王铁梅、小叶和王茉莉(“小孩儿”)。
单亲妈妈王铁梅(宋佳 饰)是个强势的妈妈,她包揽了家中的大事小情,会通马桶、会换灯泡,还能有条不紊地带女儿搬家。她曾是一名调查记者,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新闻理想,到一家新媒体做主编。搬家后,王铁梅与小叶(钟楚曦 饰)成为了邻居。小叶是一名乐队主唱,她漂亮多情,却总是遇人不淑,童年的不幸给她的人生蒙上了阴影,她酗酒、失眠、缺爱、害怕争吵。铁梅的女儿王茉莉(曾慕梅 饰)很快和小叶成为了朋友。王茉莉人称“小孩儿”,是个对世界充满疑问的9岁小学生。小孩儿从小接受了母亲的鼓励式教育,在爱中成长起来,对成人世界有着非凡的洞察力,经常语出惊人。
三人租住在一幢拥有上百年历史的逼仄老房子里,三个女人的生活空间重叠在一起,而她们的情感也开始互相交织,不断地变化。
《好东西》剧照
对世俗而言,铁梅和小叶这两位女性无疑是光鲜的,她们独立、自由,或能独当一面,或明艳美丽,可是这样的她们却依然处理不好生活中的鸡毛蒜皮,依旧要面临各种难以言说的脆弱时刻。王铁梅对自己破灭的新闻理想讳莫如深,并拒绝做一个被“母职绑架”的独立女性。小叶是个清醒的恋爱脑,明知自己遇到了渣男,还一个劲儿的“快乐倒贴”。就连年仅9岁的“小孩儿”,也都有着独属于她年龄段的小小烦恼,会为自己只能当“鼓掌观众”而沮丧,也会为自己没出过国而懊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好东西》是在玩一种很新的解构——解构世俗意义上的“女强人”“恋爱脑”和“小孩儿姐”。这些标签,都是外界赋予她们的社会属性,真正的她们,远非一个标签所能概括或定义。她们也有自己的欲望:铁梅会和鼓手小马(章宇 饰)发展出“一段很脏的关系”,用荷尔蒙讨好彼此;小叶不喜欢被称为“恋爱脑”,在她看来,敢付出爱也是一种能力;小孩儿在寻找悦纳世界的方法论,当她学架子鼓登台演出折腾一番后,她最终豁然开朗,发现自己更甘于平凡,“当观众也很快乐”。
铁梅与小马
《好东西》解构活色生香的女性欲望,也解析复杂多变的女性情谊。当铁梅忙于工作时,小叶会帮铁梅带小孩儿。当小叶情绪低沉时,小孩儿会献上最天真的溢美之词。比如小叶说母亲总说自己“眼睛大的瘆人”,小孩儿闻言立马开启夸夸模式:“你的眼睛很美很亮,我喜欢你盯着我看”。而铁梅则填补了小叶缺失的母爱,借住铁梅家时,铁梅随手扔给小叶一件自己平时不舍得穿的真丝睡衣,小叶一脸幸福地埋头深嗅,像是孩子痴迷于母亲的味道。
经由片中的女性视角、女性关系,《好东西》打破了雌竞的刻板印象,展现了一种更细腻、温暖的女性情感状态。更难得的是,电影里的任何一个角色,都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谴责或拯救另一个角色。哪怕是小叶这样一个近乎“弱势”的女性角色,邵艺辉也未把她塑造成一个亟需被拯救的人。在铁梅陷在网暴带来的负面情绪中时,是小叶的拥抱与劝导在向铁梅输送能量。而小叶真正的脱困也始终源于自救——先是勇敢地从家中出走,然后又决绝地离开渣男。
在电影的尾声,铁梅、小叶和王茉莉结伴旅游,没有任何一个人获得传统家庭关系取得进展的结局。电影中出现的其他异性角色,前夫、新欢、旧爱并没有和女主人公们达成任何一段“结局”。这本身就是对女性社会标签的批判性否定,也是对女性欲望的解放式呈现,中文“女性议题”的文艺呈现就此得到全新视野。
尺度与话题兼备,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社会议题
相较《爱情神话》来说,《好东西》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在合理的范围下弱化了电影的故事性,转而加强了影片的观点输出。密集的观点表达令整部电影看上去宛如一场长达两小时的脱口秀。只不过,与那些一本正经“教人做事”的电影不同,《好东西》的观点输出并不让人反感——它们是轻盈的,也是润物细无声的。你越觉得好笑的部分,越可能是它观点输出最密集的时候。
男人与女人“同步绝育”
电影中最大的社会议题莫过于性别议题,尺度最大、话题最密集,包括但不限于家庭分工、单亲妈妈身份、职场与育儿的平衡问题、恋爱脑、月经羞耻、荡妇羞辱、女权表演艺术家、社会对女性的规训等,几乎涉及性别议题的方方面面。
铁梅加入新公司后,为母亲节选题撰稿,意在从自身经历出发,打破人们对单亲妈妈的苦情刻板印象。此举助她产出了一篇爆文,但这篇文章却让她受到了伤害。她自认样样都能干好,工作、育儿都好,还能“抽空上床”,但网友却以她私生活“不检点”为由网暴她,对她进行荡妇羞辱。
王铁梅的前夫(赵又廷 饰)原本是个顾家男人,因为不愿出去工作,他甘当“家庭煮夫”,承担了大部分的育儿任务。但他又是矛盾的,受“男人必须事业有成”的传统思想的影响,他最终与铁梅离婚,外出闯荡事业。他认为自己对家庭的付出含辛茹苦,但在小孩儿眼中,他的付出都是他应该做的。反观铁梅也是如此,有时情急之下也会对女儿进行诸如“你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的妈味输出。但这种输出对孩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亲情绑架?
离婚后,前夫深耕女权主义,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女权表演艺术家,扬言要为铁梅结扎,要“同步绝育”,像极了某书上思想前卫的男性女权博主。片中有一场引人发笑的“雄竞”戏码,就发生在前夫与鼓手小马之间。两人引经据典,大谈女性主义,从“结构性压迫”“性别原罪”谈到“上野千鹤子”,试图以这种方式胜出,实际上确实在“比拼男子气概”。
前夫与小马“比拼男子气概”
电影还用一场强人所难的“打拳”戏带出了女权表演艺术家本身的荒唐。前夫想让小孩儿“打拳”,小孩不想“打拳”,前夫却硬逼着她“打拳”,而铁梅和小叶这两位女性则表示一切随小孩儿心意。这里的“打拳”,表面上是在说打拳击,实则是在隐喻“女权”。导演用这荒诞的一幕,隐喻了眼下性别议题的满目疮痍——女性还没决定“打拳”,局外人先来横插一杠,让真正的主体沦为看客。女权表演艺术家看似进步,实则有其投机的一面——刻意把自己包装成妇女之友,做小伏低,利用“自我批评”躲避真正的批评。
影片对月经的讨论,在女性电影中独树一帜。片中一共出现了两个与月经有关的桥段。第一个桥段一闪而过,源自铁梅提点女同事,说“红糖水没用,得吃止疼片”。另一个桥段源于一次三男三女的聚餐,期间面对小叶的月经羞耻,小孩儿直言“为什么觉得不好意思,世界上一半的人都在流血啊”。而以小马为代表的男性,则开始反思自己的无知,只因电视机里的月经都是“蓝色的”,所以他一度以为月经是蓝色的。
《好东西》剧照
另外,片中还出现了大量女性反规训的桥段。比如小孩儿问“女孩子要怎么打鼓”,小叶说“你怎么打,女孩子就怎么打”;又或者前夫送给小孩儿一套拳击工具,小孩儿担心打拳“不够淑女”,而“淑女”同样也是父权社会规训和建构的形象。
除女性议题外,片中还涉猎了大量社会议题,展现了导演对现实的强烈关照。
例如女主角王铁梅曾经的身份是一名调查记者,但她离开行业多年,如今成为新媒体账号的主理人。这在现实中对应了调查记者的消失、新闻理想的破灭,以及新媒体追求话题至上、流量至上的现状,铁梅身怀抱负却无处伸展,失去生存空间,而新媒体大量挤占了公众的注意力,热点一个接一个点燃再消失。转战新媒体后,铁梅也成了流量的“奴隶”,开始直播带货、摘取更为耸动的话题,成为了“无情的涨粉机器”。
再比如关于“举报”的探讨,王茉莉的男同学出于嫉妒心举报她的纪律问题后,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举报”两个大字,虽未具体展开,但此举明显是在讨论“举报正当与否”的问题,这是对当下现实社会屡屡引发争议的举报行为的叩问。
又或者,影片完整展示了一场网络暴力的进行,当事人强如王铁梅也被一条条评论击碎了。导演让她的女儿王茉莉充当嘴替,批驳网友私欲式的泄愤:“他们没做过妈妈却可以骂妈妈,你已经是个那么好的妈妈了。”
“小孩儿"王茉莉不理解妈妈铁梅为何被网暴
类似这样的“夹带私货”,片中还有很多。将严肃议题作为元素夹在电影中是如今不少电影为了保全内容而采取的形式,《好东西》也不能例外。但《好东西》的话题密集输出形成一种整体的风格,令整部电影看上去信息量十足,更加充盈、更经得起仔细推敲,总有一处“闲笔”会直击观众内心。
女性题材、松弛感爆棚,高分电影的新流量密码?
《好东西》稳稳扣住了时下两大创作热点——女性题材和松弛感。
有人将《好东西》比作“中国版《芭比》”,但就内容来说,它远比《芭比》更“男性友好”。在此之前,《芭比》《出走的决心》等高分女性电影多会树立起一个父权制的压迫性角色,即所谓的“反派”,以此来制造戏剧冲突。《芭比》中的肯和《出走的决心》中的孙大勇便都属此类。此举有利有弊:好处是可以让故事跌宕起伏,且让女主角的后期反抗来得更汹涌、更具爽感,如《出走的决心》中李红出走后穿红裙跳舞的戏份就堪称神来之笔,让人呼出一口浊气;但坏处也显而易见,就是会塑造出具有刻板印象的男性角色,让他们成为推进剧情的工具人,并引发“制造性别对立”的讨论。
《出走的决心》中的“丈夫”孙大勇
而《好东西》则通过弱化戏剧冲突规避了“制造性别对立”的风险。邵艺辉不急于给男性扣帽子,她更像是在饶有兴致地打量、观察并挖苦男性这种生物,诚如小叶在片中所说,“男人还是很好玩的”。
片中一共出现了三个重要的男性角色,他们分别是前夫、小马和小叶的情人小胡。这些男性角色并不完美,他们各有各的问题,但却都让人讨厌不起来。即便是走肾不走心、与多个异性保持关系的“海王”小胡,也渣得坦坦荡荡——对小叶直言“我没有爱人的能力”“我无法建立一段关系”。
事实上,《好东西》解放女人也解放男人。它在呈现女性困境的同时,也通透地点明了男性的困境——“有毒的男子气概”。它意在告诉观众,男性和女性一样,也承受着性别规训、性别刻板印象。这种创作笔法,令男女观众都能籍此得到情感共振。而它也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该片的受众,令其博得了更大的商机。
“不是女人的错,也不是男人的错”
而该片的松弛感同样也呼之欲出。观影过程中,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年中上映的《走走停停》。两部电影的底色一致,都指向了快乐:《走走停停》的slogan是“允许一切发生,做勇敢快乐的人”,《好东西》给出的人生答案是“能让你快乐的,就是好东西”。
《走走停停》的男主角吴迪是个世俗意义上的loser,但母亲却安慰他“成功不见得是块金子,失败也不见得是坨屎”。同理,在《好东西》里,当铁梅产生自我怀疑时,小叶也安慰她“你做得不好也是可以的”。吴迪和铁梅一度都是被社会规训框住的人——他们太在意他人的眼光,急于获得他人的肯定。唯有“屏蔽”外界的声音,悦纳自己的“平庸”,他们才能认清自己、正视自己。
而这种反鸡汤、反成功学的内核,也与当下的时代情绪相关联。上升通道收紧,虚幻泡泡一个一个地被打破,人们不再为远在天边的情绪所左右,反而更愿意沉下心来,为一部真诚的电影所打动。
《走走停停》中母亲安慰儿子
不过,这类高分电影的票房反馈大多不容乐观。《出走的决心》于中秋档上映,靠口碑发酵,最终拿下了1.23亿元票房。《走走停停》于端午档上映,更有胡歌、高圆圆两位明星坐镇,最终拿下了1.02亿票房。
相较上述两部电影来说,《好东西》的破圈能力相对更具客观优势:一方面,它的议题没有《出走的决心》那般沉重,年轻受众的网络话语权更容易形成广泛舆论;另一方面,它也不似《走走停停》是散漫的生活流作品,具备清晰的话题特质,能够激起观众的分享欲、讨论欲。
对比来说,《好东西》的票房颇具潜力。只可惜,“流量经济”很多时候更像是一门不由人掌控的玄学,何况还遇上了冷档期。截至目前,《好东西》的票房成绩尚不容乐观,点映与首映当日收获超5500万票房,能否超越《爱情神话》的2.6亿元票房仍是未知数。
舆论场的口口相传、奔走相告与市场反馈的不温不火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意味着对这类女性话语感到振奋的同温层受众基数仍在少数。诚如导演邵艺辉本人所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同温层朋友们的喜欢不一定能扩散出去。”可即便如此,还是希望《好东西》能被更多人看到,因为它真的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