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讲的家乡故事|农家散养的土鸡

农村生活少不了要养鸡。缺少了鸡的田园生活,不可能成就田园牧歌,难免会枯燥乏味,少了很多乐趣和口福。农民自家养的鸡,即使与人朝夕相处,最终的命运还是不得不成为人类的食物,难免让人唏嘘,但它与工厂化养殖的鸡相比,它们大多数时间下是散养的、放养的,是名符其实的“走地鸡”,可以不受约束地四处走动,拥有自由的“鸡生”。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一个深奥的问题,也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我们小的时候,鸡苗基本上都来自作坊化甚至工厂化的炕房。每到春天,你的奶奶就会到集市上的鸡苗贩子手中或者直接到附近的炕房购买一些小鸡苗回来。

一般每次买30到50只。小鸡的成长过程中夭折率很高。为了避免小鸡死亡,提高存活率,小鸡买回来不久,一般会请村里的兽医来给小鸡打针,也就是接种疫苗,有的时候需要主人付钱,有的时候不需要主人付钱,不需要农户自己掏钱的一面应该纳入了国家提供的家禽家畜免疫项目。不过,即便如此,小鸡还是很容易因病死亡。为此,给小鸡喂食时一般会在饲料中放入大量便宜的鸡用抗生素,比如土霉素、四环素等。这个时候给小鸡主要喂一些碎米或者糠,掺水拌入土霉素后,这些作为饲料的碎米和糠一般都是灰黄色的,湿漉漉、黏糊糊的。

小孩子天然亲近小鸡,毛茸茸的,呆萌可爱,可能同为幼年期的惺惺相惜,也可能是一个幼小的生命可以借助观摩另一个幼小生命的快速成长促进自身茁壮成长。

老母鸡多的家庭,总有一些老母鸡迸发展现出天然的母性,成为当地话中的“抱窝鸡”,家里出现这样的母鸡,多数农户是开心的,有的任其孵蛋,甚至不仅让它孵化它自己的蛋,还会找来一些蛋给它一起孵。也有一些农户觉得母鸡要花20多天去孵小鸡,效率不高,还影响了产蛋,且母鸡还会掉膘。于是,农民会从炕房直接买来一些小鸡苗供其“抚养”。

抱窝鸡天然的母性十足,“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不知道你们玩过没有,其实反映的是母鸡的母性,为了孩子,母亲可以不顾一切地战斗。抱窝鸡在带小鸡的过程中,随时保持警戒,相比正常状态,其斗志和战斗值都会几何级数的飙升,小孩子如果不明这个道理,不知深浅、不知好歹地在它面前盘弄小鸡,甚至仅是没有任何恶意故意地靠近小鸡,都可能成为抱窝鸡战斗的对象,被它啄伤。

在我的理解中,鸡舍和鸡圈是不同的。鸡圈是圈起来的供鸡活动的场地,一般是露天的,顶上一般都有网子,四侧是网子或者篱笆,有时放在院子里,有时放在院子的外侧。不管鸡圈在不在院内,连着鸡圈的鸡舍多数会放在院子里,并且要有一个防雨遮阳的舍顶。鸡圈是给鸡溜达的场所,本质上是对自由受限的补偿;鸡舍是鸡屋、鸡窝,是供鸡休息的房屋和港湾,提供安全和温暖。鸡舍有的是用砖头垒砌的小的房子,有的是木头做成的笼子。不论砖房还是木笼,鸡舍一定要挑空,中间用粗细适中的木头并排在半空,保证鸡站立的下方是镂空的,固定着一排排木棍,方便鸡在里面站立、走动,木棍与木棍之间留着空隙,让鸡粪可以自然掉落到地面,方便主人及时将鸡粪掏走,免得鸡舍里面粪积如山。

农民把鸡赶入鸡圈圈养起来,一般不是常态。圈养主要集中在豆、菜这些农作物发芽初长或者稻、麦、豆等果实快收获的特殊时期,为了防止嫩苗被鸡啄践踏、谷粒被鸡食浪费不得不为之。除此之外,农民自家养的鸡大多数时间下是散养的、放养的,它们可以自由四处不受约束地走动,是名符其实的“走地鸡”。

鸡的自由,对于农户来说,由于鸡自己四处觅食,好处是可以省不少的饲料,坏处也很明显,自由奔放的土鸡,四处溜达,处处都可能留下鸡粪,直接带来房里房外、家前屋后的卫生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大人孩子不可能不踩到鸡粪。有的时候,如果不小心让鸡自由进出房屋,可能桌上甚至床上都会有鸡粪。在粮食不足或者经济条件较差时,人们为省点粮食会容忍鸡的任性。当条件改善时,农户肯定会选择圈养而不是散养,现在农户家里养的鸡多数都结束了自由状态,普遍也是圈养的,当然这是后话了。就像你现在回家看到爷爷奶奶或者他们邻居家养的鸡,多数都是放在圈里的。

鸡有鸡的灵性,养到一定程度,散养的鸡会认识自己的鸡舍,早晨放出鸡舍时,奔向更广阔的家前屋后、田地苗圃,自由溜达一天后,一般会在天黑前自动返回早晨出发的鸡舍。不同鸡舍的鸡,哪怕白天相互之间混得再熟,晚上也会各归各舍。偶尔有一些因为留恋别的鸡而跟着走错舍门的鸡,主人在晚上点数时多半也会发现,这时便会到邻居家的鸡舍来寻,找到后便会被主人抓住鸡腿拎回自家的鸡舍。多几个来回,久而久之,不同家的鸡早出晚归便会秩序井然。

鸡一旦长到两三个月,个头就基本定型,抵抗力也比较强了,除非出现大面积的鸡瘟,一般很少再会因病死亡。这个月龄以后的鸡,非正常死亡的也有,比如,鸡的本能是觅食,在觅食的路上,有的被汽车、拖拉机甚至自行车撞死,也有的闲逛到主人家房子里不小心被粗心的孩子鲁莽地关门夹死,还比如,鸡有一些天敌,白天或者晚上都可能被其捕捉,成为其他动物的美餐。但这都是小概率事件,绝大多数农户养的鸡,最终都逃不出被人类宰杀烹饪的命运。即使是人为的非正常死亡的鸡,如果其误死被发现得及时,也还会被农民拿回来收拾吃了。鸡本来就是为美食而生的,随时随地、何时何地都是天然的美食。

鸡是食物,鸡蛋更是食物。农户会吃鸡肉,更需要吃鸡蛋。母鸡养到一定时间就会下蛋。母鸡下蛋后的姿势,很自豪,会“咯咯哒”的叫,听起来就是“咯咯‘蛋’”。有的鸡很讲究,坚持而且定时在家里的鸡窝下蛋,有的鸡就有点散漫,到处走动时,随时随地都可能下蛋,多数下在草垛里,也有的下在锅堂后,还有的任何地方有可能。听爷爷奶奶说,有个小孩1、2岁的时候,刚会走路,还不会讲话,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一项技能,生吃鸡刚下的蛋。听到鸡叫,会蹒跚地走过去,拿起刚生的蛋,磕出一个洞眼,无畏地喝起鸡蛋里的蛋清蛋黄。具体什么滋味?一定是带着鸡的体温的蛋美味,有的可能还残留着一点新鲜的鸡屎气。

鸡蛋和鸡对许多农户来说,是贴补家用的一个来源。但贴补家用,卖鸡只能卖一次,卖鸡蛋却可以持续进行。鸡蛋收拢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带到集市上卖掉。虽然不贵,但只要有母鸡,就可以持续。母鸡刚开始能下蛋的时候,下的蛋都是很小的,逐渐增大,不用多少天就可以保持相对恒定的体形和颜色。有的母鸡几天才下一个蛋,优质的母鸡可以天天下蛋。

母鸡能下蛋,公鸡会打鸣。公鸡虽比母鸡雄壮漂亮,但农民不可能有持久的兴致欣赏公鸡的雄美,有了钟表之后也不需要公鸡的打鸣技能。于是,散养的大多数公鸡,相对于母鸡来说,它们是悲催的,不到半年基本上都会成为人们口中不可能长大的“仔鸡”,配着其他的蔬菜等食物,被做成仔鸡烧毛豆、小鸡炖粉条、红烧仔鸡等,让人们大快朵颐。但总有一两只幸运公鸡,因为繁殖留种的需要,会被一些农户主人留下来,活过一年甚至更长时间,享受一窝母鸡的众星拱月,享受独步鸡群的趾高气扬。但它们的好景也不会太长,最终还是会被当作食物解决掉。如果有的主人只希望吃鸡蛋,并不是太在乎自家的鸡蛋能不能孵成小鸡、可不可以卖给炕房,那么,他家鸡群中的公鸡消失得更快。

不会下蛋的公鸡,是家里来亲戚时首选的待客食物。如果农户家上午突然来了客人,便会有一只倒霉的公鸡,半途被主人找到拦下、逮住、宰杀,可能早晨出去时它还在想晚上归舍怎么在母鸡们面前展示自己得意的技能,结果却连中午都没等到。捉逮散养的鸡,肯定会制造出一点动静,有的时候真是鸡飞狗跳。俗话说“狗急跳墙”,实际上“鸡急上屋飞河”。这个时候,面对垂死挣扎,鸡的飞翔本能肯定要被激发出来,很多平时从来没有飞过的鸡,可以在紧急情况下飞起来,甚至飞过几米宽的河渠、飞上几米高的房顶,变成了一只“飞鸡”。但只要农户下定了决心,鸡终究逃不掉,如果有几只公鸡,差别只在于哪只会最先映入农户眼帘、走进主人的视野,或者倒霉的那只鸡刚好处于一个最容易被捉住的位置。

农户一般不会轻易宰杀母鸡,所以只要肯下蛋,多数母鸡都会活过一岁,有的能活过两岁、三岁甚至更长的时间。但不管母鸡下了多少蛋,持续下了多长时间的蛋,终究会到下蛋能力减弱的鸡龄,当“蛋尽”的时候,多数的母鸡还是会以“老母鸡汤”的形式,变成美味滋补,给孕妇、产妇、幼儿或者病人养气补身。

农家养的鸡,品种多是当地的土鸡,各式各样的颜色都有,白色、黄色、黑色、红色,等等。有的好像称为三黄鸡,有的称为乌骨鸡,但叫乌骨鸡的,与江西泰和乌鸡也是不一样的。这叫乌骨鸡的鸡,与其他鸡的皮和骨头是白的不一样,它的皮和骨头却是黑的。大家都说这样的鸡更补。也有农户家感到新鲜,会弄来一两只养鸡场才有的肉鸡苗,和其他鸡一起放养,这些鸡应该是最幸运的,与养鸡场的鸡比起来,它不仅自由而且寿命长了多少倍,与放养的土鸡相比,它个头大,派头足,抗病和抢食也更有优势,也长得更快更大。

现在乡里有不少养肉鸡的,成规模地养,动不动上万只、几万只,主要是进口的白羽鸡种。但这些鸡相比于散放养的鸡,它们的“鸡生”是可怜的,局限在狭窄的空间,把灯光当作太阳,流水线的食物和药物,40天左右就从孵化走向屠宰,走完“鸡生”。听老家人说,有的鸡幸运地跑出鸡笼,发现还有飞翔的本能,逃出鸡场的理想和冲动,让它兴奋地一跃而飞,上了墙头,但由于生长得太快、又晒不到太阳、骨钙含量低,虽然落到了场外的地上,却被发现骨折了,无奈地瘫在那里……

鸡是田园生活不可缺少的要素,也是农村人在与城里人互动时最好的馈赠礼物。小的时候,去城里走亲戚或者城里的亲戚回乡下、街上的亲戚来村里,农村的亲戚都会起码逮一只鸡给城镇里的亲戚。城里亲戚夏天下农村的不多,秋冬季节来到农村,这个季节多数时候公鸡都已经被宰杀殆尽,这个时候满是秋膘的成熟母鸡就成为馈赠首选。早期的时候,还允许城里人居家杀鸡,一般带的都是活鸡;如果城里的亲戚不具备居家杀鸡条件,而且后来城里也不允许居家杀鸡甚至连活禽交易都被禁止了,这个时候,农村的亲戚便会在城里亲戚返城前帮助把鸡杀好并收拾干净。杀鸡的方式很简单,过程很简短,一般会先把鸡的两只腿捆牢,用手扒掉鸡前脖子的毛,把鸡头别到鸡的脖子后,用锋利的厨刀在鸡脖子那里一抹,找一个大一点的碗接住喷出的鸡血,但这终究还是血腥的、有点残忍的。

现在去城里的农贸市场看杀鸡,杀完之后拔毛都用的是现成的机器,有的甚至使用了柏油,几分钟就能处置干净。但在过去的农村,给鸡脱毛是一个比宰杀过程更麻烦的体力活、细心活。一般情况下,在杀鸡的同时一般会用土灶煮一锅热水,杀好的鸡带着体温放在盆里,任由烧好的开水倒下、浸泡,任由主人给它拔毛。有的时候一盆热水还不够,还需要再烧一盆。热气腾腾中,鸡走完了它自由的一生,却也融入了多个人的人生。(作者:龚浔泽)

  来源:给孩子讲的家乡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