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编剧史航被多名女性联合指控,涉嫌言语、行为上的性骚扰。
舆论发酵后,史航选择通过法律维权。
如今结果出来了
——史航胜诉。
“我在博文中关于史航对我性骚扰的内容失实,且部分表述具有侮辱性,致使其名誉受损。”
很快,史航回应了这份“道歉”。
他表示:“法院结合向各方调取的证据以及@黑尾鸥1988 当庭陈述等案件证据查明我从未有过任何性骚扰、pua的行为,并认定@黑尾鸥1988(化名小默)向《三联生活周刊》及萝贝贝提供的采访、投稿内容均属诽谤。”
评论显而易见分成了两派。
一方肯定史航的坚持。
“只知道写小作文,就是别有用心”,让那些张口就来的诬告者知道厉害。
另一方则依旧怀疑。
“没有证据,不等于完全清白”,胜诉也不能否认“性骚扰”的存在。
以前总觉得有了判决,就有了板上钉钉的确凿结果,能够取信于人。但现实是,人们的态度越来越只以自己的立场为转移。
信或不信,只在一念之间。
让我们回到去年4月,从头说起。
当时,某出版社创始人被指控“性侵女下属未遂”。紧接着,包括南京先锋书店某员工、某青年作家等在内的多位文化圈人士被爆料有类似行为,引发了文艺圈小震荡。
这把火很快烧到了编剧史航。
先是,知名不具的“匿名投稿”:
“怎么还没有人出来锤SH”,
“我身边有两个女性都曾被他动手动脚、
性骚扰过”,
“据描述画面巨恶心。”
接着,点名道姓的明示:
史航是“有文化的流氓”,
“但仅限于动手动脚啥的。”
后来,细节充实的长段爆料:
“史航曾经在言语和肢体上
对我进行性骚扰,
在私人及公共场所未经许可
闻我的头发,亲我的耳朵。”
当第一位“亲历者”讲出故事后,爆料从豆瓣发酵到微博,#史航性骚扰#随即挂上热搜,炸出另外十余位爆料者,前赴后继地参与指控。
“十几年就骚扰过我女同学。”
“下车时丫就突然扑上来了。”
“强行亲耳朵舔耳朵是真的。”
“十多年前就是惯犯了...有恃无恐。”
“被压在墙上亲。”
“将那条整天留着涎水的舌头伸进耳朵。”
这些指控或是由当事人自行发布,或是以私信投稿的形式被某些大V发出。
众人描述中,史航的形象相当一致。
——他会充分利用自己在文艺圈的身份便利,主动在工作场合中结识行业内的合作者,或是社媒上有过留言互动的粉丝群体。
爆料者们表示,在交流或工作过程中,多次得到过对方没有边界感的试探。
然后逐步发展成,用语言和肢体进行猥亵和挑逗,很多文字被包装得文艺暧昧,好像彼此之间真的存在某些隐晦不清的桃色关系。
如果进入较为私密的场合,对方还会直接上手,撩头发、搂腰、亲耳朵。
出于不同原因,不少人没能当面拒绝。
有一些女孩,曾经对他有着某种仰视的滤镜,认同他在文艺创作中的能力或才华,恰如房思琪对她的老师,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也有一些,因为工作上存在合作关系,“不能得罪,只能陪着笑脸尽量躲闪”。
媒体自然没有放过如此大的新闻。它们的报道让事态进一步升级,公众情绪走向了高峰。
更多受害者站出来指控史航的同时,行业内多家机构陆续声明与史航解除合作关系。
一时间,史航仿佛被逼入困局。
他没有沉默,两次做出回应。
先是发微博直接否认:
“情绪我理解,情况不属实”。
还强调,“给自己相识的女性带来这样的感受,是我真正的失败,十分歉疚。”
显然,如此苍白的回应无法让人满意。
当即有五名受害者联合发声,表示不认同也不接受史航的说法,拒绝对方把“被冒犯和侵害的事实”,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情绪”。
其中就包括刚刚道歉的@黑尾鸥1988。
部分聊天记录被公开,用以证明史航确实存在“性骚扰”的行为。
第二天,史航再次主张“不存在性骚扰”。
他表示,自己和几位当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交往”,其中包括“有过稳定关系的前任”。
所以看似露骨的言语只是情侣之间心知肚明的挑逗与调情,不必上升到“性骚扰”的高度。
为了证明自己“从未违背女性意愿”,他也公开了与其中两位女性的聊天记录。
其中一部分比对方公开的,更为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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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记录中涉及到不少难以界定的暧昧用词,以及有来有往的对话:
“我也是为了跟你幽会。”
“现在流行生扑。”
“你今天的屁股好紧绷。”
“那你还说我穿得丑。”
“期待你的露背装。”
“你不去我就不去了。”
以至于,舆论变得两级化。
一方认为,这些聊天记录有来有往,怎么看都像是调情互撩,而非单方面的骚扰。
女方只发删减版,明显也是因为心虚。
另一方声称,很多内容是女生“强装镇定,强忍愤怒,保持礼貌,假装幽默”的话术。
是不想回应,但迫于合作关系或其它原因,不得不进行回应的结果,甚至怕人看出拒绝。
还说史航晒聊天记录的行为,堪比“自爆”。
这时,“史航受害者联盟”成员之一@黑尾鸥1988,即小默,再次发布长文讲述心路历程,否认自己曾经是史航的前任。
她自省说,或许是某些没有拒绝的行为,让史航误会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的。
然而此时此刻,质疑的人变多了。
不乏有人冷嘲热讽,说这一个个受害者都只知道写“小作文”,只知道玩弄舆论,能不能直接甩证据放锤、直接报警?
对此,她的解释是:
“报警不是一切问题的最优解。”
“不好解决时隔多年才反应过来的性骚扰。”
“就算报了,他也进去了,能拘几天?”
双方各执一词,事情陷入了僵局。
互联网上永远不缺新的话题。再凶猛的爆料,都会不知不觉淹没在时间里。
就在很多人逐渐淡忘这事时,史航第三次回应:“于2023年6月12日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又用了6个多月的时间,终于通过法律程序知晓了部分匿名控诉我的人士的真实身份。”
他口中的真相,大致可以总结为三点:
第一,
自己与包括小默在内的两位指控者间的“男女朋友关系”,属实。
更多聊天记录被公开,证明对方曾主动示好,不存在所谓的“被动抗拒”。
否则对方也不必主动发来这样的消息:
“发现还是会想你的。”
“哄好了我才能跟你撒娇,
可是我老早就想你了。”
“我上午有大庭广众地亲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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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
某些指控者口中的“不认识”、“普通朋友”、“年轻不懂事”,完全是“不实指控”。
她们的评论互动,亦是“早有预谋的合作”。
第三,
那些道听途说的、关于“我朋友”“我同学”的遭遇,都是“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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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总是很难拔除。更何况,娱乐圈早就让起诉的门槛低到了地下室。
简单加上造谣的大字没能说服所有人,总有人会疑惑:“所有人都在说谎吗?”“为什么偏偏指控你呢?”“难道你一旦问题都没有吗?”
此时此刻,史航的支持者挺直了腰杆,“别废话,让证据说话”,“不晒证据是不敢吗?”
后来,小默又写了很多文字回应。
对方口中的恋爱关系,被她视作“一场始于性骚扰、终于PUA的霸凌”。
她认为,自己因为对方性骚扰的行为,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认知混乱”,产生了“他对我情不自禁说明他爱我”的逻辑,进一步导致自己“对骚扰犯产生疑似恋爱的错觉”。
就像她曾经用来类比的,房思琪。
受这种错觉的影响,她与史航开始了有来有往的交流,也就是聊天记录里所谓的“主动”,即史航口中的“恋爱关系”。
但是。
她坚持,不能因为后期那段经历存在,就否认前期的性骚扰并不存在。
再退一步。
她大胆地问,就算当时真算男女朋友,后来呢?所谓分手以后的这段聊天,又算不算骚扰?
这些解释被很多人视作一种嘴硬。
开始有人觉得应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之前的几篇长文里,小默输出过很多情绪激烈、铿锵昂扬的口号。
“我是来掀桌的,不是来吃席的。”
“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正义不会来拯救我们,我们才是压倒邪恶的正义。”
动人吗?
确实动人。
但情绪不能代替证据。
因而回到当下,结果是——史航胜诉。
具体的判决书没有公开,无从知道双方到底提供了什么证据,又有哪些论述被断定失实。
单论结果。尽管史航胜诉并不代表控诉者一定存在主观意义上的诬陷,但至少代表史航提供的证据,比小默等人的证据更为有效。
而如果小默等人坚持控诉性骚扰,需要提供的是更有说服力的证据,而非口号。
这并不影响支持者依旧存在。
由于“性骚扰”确实存在难以取证的问题——很多人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某些行为属于性骚扰,等反应过来早就没机会取证了——因而总有人不完全认同法院结果,认为其存在漏洞。
他们在小默的评论区“报团取暖”,夸赞她能够站出来发声,已经足够勇敢。
但事情已经演变为又一次的“狼来了”。
让人情不自禁地担心,当公众情绪反复被挑逗、被引导向司法的反方向时,会不会让取信于人的成本越来越高,对以后得维权越来越难。
有人想起朱军的官司,感慨“小作文”之风盛行,导致“人如此容易被毁掉”。
而讽刺的是,史航当时对朱军事情的评价是“哪个女孩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如今相似的事情在史航身上重演,很难不让人感慨,多年前的子弹还是正中了自己的眉心。
其实从这些争论也能看出来。
现在事实已经不重要了,立场才重要。
任何事情,最后都会变成不同立场之间的交锋。任何事实,都会成为不同身份,不同立场之间人强化自己这边共识,打击对面的武器。
现在比较讽刺的是,一群其实根本算不上弱势群体的人,用自己是“弱势群体”作为幌子,然后去欺负另一群可能更弱势的人。
最后就是每个人守着自己身上的标签喊口号吧,越喊越过分,越喊越极端,越喊越相信自己喊的是真理。
身份政治可以让人对一个无冤无仇的人破口大骂。
可以让人在一个身份群体中感受到力量,体会到“集体的温暖”。
可以帮助迷茫的人找到自己的定位,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那我尊重你们。
但我还是觉得比起一个人先天是谁,还是TA后天的经历,包括接受了什么教育,完成了怎样的成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更重要,更能代表TA。
我还是觉得应该一个一个地去认识朋友,一个一个地辨别我们该帮助的对象。
美国已经意识到这样的“政治正确”和“身份政治”有问题了,在积极自救。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