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0月,伴随智谱AI概念股渐次爆发,人工智能板块不断走高,昔日算力妖股鸿博股份(002229.SZ)近期乘势斩获5个涨停板,人气渐有回春势头。
这种看似重新焕发的“第二春”,依然难消外界对其妖股残局所产生的心有余悸:自2019年起,鸿博股份密集尝试一系列转型,在第二代实控人入主后公司搭上AI算力概念,先是走出7个月涨近6倍的妖气冲天走势,但很快又在一年时间里被打回原形。
眼下,市场最关注的依然是其算力业务进展。在投资者互动平台上,10月以来,投资者提问数量从此前的一个月1条陡然过渡至一天超20条的频次,而关注焦点几乎都指向算力业务。
鸿博股份也借这种问答放风说“公司算力相关业务正常开展中”,算是打消了外界对其转型算力一度产生的搁浅疑虑。
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公司的算力项目已是龟速前进。与此同时,去年公司第二代实控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操作之后,其身后曾经隐秘但影响重大的“借贷网”已经浮出水面。
这背后带来了关于公司运营状况的更多疑问,例如:紧随鸿博股份转型,第二代实控人同步布下的隐秘“借贷网”到底为何而起?鸿博股份在其借贷网络中充当着什么角色?其被监管直指“狡猾”的“无股实控”,以及公司持续近9个月的“无主”状态,是第二代实控人担保密集逾期前的无奈之举,还是另有隐情?
跨界AI,催生妖股
鸿博股份1999年成立,从一家老牌的彩票印刷企业转换为红极一时的算力牛股,仅用了不到3年的时间,关键变化发生在公司易主河南开封安防商人毛伟之后。
2019年5月-2020年11月,通过股权受让,毛伟逐步实控鸿博股份,原实控人尤氏家族退居股东。
在此之前,毛伟与升达林业(002259.SZ)有过交集。2018年,毛伟试图向其出售旗下安防业务核心资产,未能成行。对于后来入主鸿博股份,毛伟曾公开提到,看重的原因之一是“整个质地非常的干净”。
自2019年5月毛伟首次收购股权,鸿博股份随即展开一系列转型尝试,涉及区块链彩票、5G产业链、扫地机器人等热门领域,其中多数止步于意向阶段。
这种追热点式转型虽然给外界的印象是蹭热点、炒股价,但据曾深度参与鸿博股份转型的一位前高管透露,“客观来看,毛伟多次推动转型的初衷是为了激活鸿博股份账面上近5亿元的闲置募集资金,只要项目未被批准或受阻碍,公司便会立马停掉项目,更换赛道。而与英伟达的合作是一种巧合,当时英伟达还在谷底。”
显然,在这一系列转型尝试中,鸿博股份最受瞩目的动作是跨界AI算力。2022年8月15日,鸿博股份宣布其与全资子公司北京英博数科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英博数科”)、英伟达、中关村中恒文化科技创新服务联盟就成立北京AI创新赋能中心签署《合作协议》。鸿博股份在资本市场改头换面式变化,肇始于此。
借由这份协议,鸿博股份宣布进军人工智能产业,当月即终止原募投项目“电子彩票研发中心项目”,将1亿元募集资金用于“北京AI创新赋能中心项目”。
外部环境的演变让这次合作变得意义非凡。2022年11月,OpenAI发布AI聊天机器人ChatGPT,在全球掀起一场围绕AI大模型的热潮,英伟达作为AI底层算力“霸主”,成为全球股市炙手可热的明星公司。
能与这种量级的公司合作,鸿博股份在资本市场身价骤升。在一年的时间里,公司股价从8.06元的低位暴增461%至45.29元,年内实现33次涨停,成为当之无愧的算力妖股。
算力转型“过山车”
但这种与英伟达在股市同享高光的状态并未能持续多久。回顾鸿博股份从彩票印刷企业变身算力妖股再到妖股坠落始末,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2022年8月以来,头顶英伟达合作伙伴光环,鸿博股份对其算力业务高举高打,彼时公司的雄心是:预计在未来三年内将在北京、深圳、上海等五地落地创新赋能中心。在英博数科迅速铺开算力出租业务之余,2023年以来公司还紧跟热点布局自研产品——AI聊天机器人“小E”、AI算力服务平台“博搏云”,当年12月,公司高调宣布从“大模型算力服务商”战略升级至“AGI全栈生态服务平台”。
与之并行的是,英博数科在全国多地开启签约模式。根据公开信息,除备受关注的北京京能国际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京能”)、北京百川智能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百川智能”)这两笔合计超23亿元的超级大单外,英博数科的签约名单还包括宣亚国际、国信中数、上海数产集团、新加坡6Estates、360集团、重庆市长寿区人民政府、贵州中云文化大数据……
虽然这些项目至今创收甚少,但密集的签约辅以英博数科在公司简报和各类行业会议上的轮番曝光,鸿博股份股价一路狂奔。2023年4月24-6月7日,鸿博股份30个交易日累计涨幅达到200%,并在随后的8月创下45.29元的历史新高,股价较年初上涨近6倍。直到2023年末,公司股价依旧维持高位。
第二个阶段:项目密集落地之际,2023年4月-2024年4月,公司接连遭遇性质各异的“黑天鹅”。从内部看,2023年4月,鸿博股份经历了一连串震荡:实控人毛伟清仓股权,实控人变更、董事长辞职,毛伟原计划包揽的全部用于补流的3亿定增终止。
此外,2024年4月,在爆发抢章夺权、办公地被占、英博数科总经理周韡韡被指违规等闹剧后,鸿博股份宣布解聘牵线英伟达的核心人物周韡韡。
从外部环境看,2023年10月23日,美国对英伟达高端芯片的出口限制进一步收紧,要求对英伟达的出口限制措施改为立即生效,继A100、H100后,限售产品波及英伟达提供的中国特供版A800、H800等高性能产品。
这让鸿博股份与英伟达签订的合作协议黯然失色。一位英博数科前员工向钛媒体APP表示,“在美国限售政策下,有没有鸿博股份与英伟达等四方签订的建设‘北京AI创新赋能中心项目’这份合作协议,英博数科都与大家一样,货源已经断了。”
第三个阶段:这一系列重要事项生变的结果,表现在业务上是算力大单执行明显降速。
在今年6月披露的年报问询函中,鸿博股份坦承,与北京京能的合作“因国际贸易环境变化导致本合同实际情况预计进展存在延后”。按照合同约定,该项目本应在2023年末完成交付,当年末仅交付了一半的设备。
此外,英博数科与百川智能签订的彼时号称“中国最大公开AI算力云服务协议”,也因GPU服务器到货问题出现延后。
值得注意的是,不仅英伟达货源难觅,对英博数科而言,向其他供应商采购算力设备也并非易事。今年10月,鸿博股份宣布解除与英伟达代理紫光晓通签署的GPU服务器《购销合同》,这笔近五亿的合同已签订超过一年,解除合同前的履行进度仍为0。
如此窘境表现在股价上,则是妖股祛魅。2024年4月以来,已经连续三年亏损的鸿博股份,股价一路走低,截至11月21日,公司市值73亿元,较高位已跌去近7成。
“无主”掩护减持?
回溯妖股崩塌始末,市场对其最大的疑问关乎两次突如其来的减持,即毛伟为何在英博数科算力业务起步时突然清仓式减持,以及在鸿博股份股价巅峰期为何密集出现被动减持情况。且此种减持若换作一般情况,大概率被视作违规,但相关人却能涉险过关。
2023年4月,英博数科正与各方热络签约之际,毛伟作出两项匪夷所思的决定:先是将其间接持有的鸿博股份股权全部转让给黎小林、杨凯,后又辞去鸿博股份董事长职务,不再担任任何职务。
由此造成一种充满争议的局面:毛伟在不持股的情况下,通过黎小林、杨凯委托的全部表决权(22.33%),依然同为鸿博股份实际控制人,与此同时,黎小林、杨凯、毛伟均不在董事会任职。
这笔交易的反常之处是,在鸿博股份公告中,不仅未介绍新增实控人黎小林、杨凯的背景,甚至连这笔交易的金额都只字未提。
这样奇特的控制权安排随即招致监管问询,鸿博股份前内部人士向钛媒体APP回忆称,在深交所当面问询公司内部员工时,曾直言毛伟通过委托表决权作为实控人同时三位实控人又均不在董事会任职的设计“相当狡猾”。
在这番复杂操作背后,疑团不止于此。钛媒体APP观察发现,紧随鸿博股份业务转型,涉及毛伟的数十起担保也同步在河南、四川、山东等地悄然落地,担保金额也水涨船高。这些担保从何而来,又用于何处,令人费解。不过,鸿博股份从算力妖股走向“无主”妖股,与这些“从天而降”的债务连环雷紧密相关。
明面上的连环雷爆发于2023年5月10日四川省巴中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则追债公告。
公告显示,鸿博股份控股股东河南辉熠贸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河南辉熠”)及其一致行动人河南寓泰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寓泰控股”)所持上市公司合计16.24%的股份被司法冻结,债主是巴中市国有资本运营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巴中国资”)。
2023年5月23日,鸿博股份再公告,寓泰控股和河南辉熠收到财通证券《关于信用账户合约提前到期的通知》,总负债6276.46万元,称寓泰控股信用账户存在被强制平仓导致被动减持的风险。
此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因巴中国资、财通证券、济宁运河发展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济宁运河”)、兰考县城市建设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兰考城投”)先后上门追债,寓泰控股和河南辉熠所持有的股份因司法扣划和强制平仓几乎被“瓜分”殆尽,前述各路债主合计高位减持套现超15亿元。
造成的结果便是,因这一系列被动减持,2024年2月29日,鸿博股份宣告无控股股东、无实控人。
公开信息显示,巴中国资与兰考城投的以上债务均发生在毛伟单人实控鸿博股份期间,而寓泰控股和河南辉熠并非借款方,只是担保人,那么显然鸿博股份股权在其中承担着质押物角色。换一个角度来看,这种在股价高位通过司法扣划造成的被动减持,已经变相为鸿博股份原控股股东清偿了15亿元的债务。
浮出水面的“借贷网”
钛媒体APP观察发现,以上鸿博股份控股股东与地方国资的三起债务纠纷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向这三家地方国资以委托理财、借款名义合计获取资金超13亿元的是一家名为上海理邦股权投资中心(有限合伙)(以下简称“上海理邦”)的公司,而上海理邦的董事长及实控人是李博。
公开信息显示,毛伟与李博关系匪浅,毛伟是河南寓泰兴业智能安防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寓泰集团”)、前新三板挂牌公司新伟科技的创始人,李博为这两家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上海理邦成立之初便是毛伟旗下“寓泰系”成员。
值得关注的是,在这些大额债务诞生前后,毛伟和李博已用相似手法铺开一张更隐秘的“借贷网”,眼下追债案例仍在不断浮出。
中国裁判文书网显示,2021年2月-2023年4月,在毛伟的起家地,有至少11家疑似空壳公司以不同名义与多家河南中小村镇银行签订借款协议,担保人中均有毛伟和李博,主要质押物是河南地方银行股权和新伟科技股权,借款数额从590万元到4000万元不等,合计借款超过3亿元。
对于这11起案件,2024年2月2日,河南省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审理其中一例案件时曾作出一项总结:“本案与其他10起案件是系列案,该11起案件的借款人是11个相互无任何关联性的公司,但该11个公司在向原告借款时,担保人中均有毛某、李某二人,且该11个公司借款合同的违约时间也完全相同。案件进入诉讼程序后,该11个公司均系通过案外人何世建办理的委托诉讼代理手续。根据日常生活经验法则判断,存在有人幕后操作,利用该11个公司的名义,骗取银行贷款的可能性”。
河南省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还指出,这11起案件存在贷款到期后未能还清本息,仅支付部分利息,然后采取续签借款合同“借新还旧”的方式掩盖不能偿还借款的真相。并认为案件存在经济犯罪嫌疑。
钛媒体APP注意到,在这11起案件中,不乏借款担保人员向法院辩称,是代李博和毛伟承担股权,并非实控人,甚至有人表示,是在毛伟控制的寓泰集团的要求下被迫签字。
综合以上信息不难看出,这11起案件和导致鸿博股份沦落至“无主”境地的几起地方国资追债案,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借款纠纷。由此,一个清晰的时间线渐渐浮出:2023年4月,在清仓股权、辞去职务时 ,毛伟身后的一系列担保恰好密集逾期。
而疑问也随之而来:鸿博股份在毛伟的借贷网络中充当着什么角色?从算力妖股演变为“无主”妖股究竟是主动引爆还是无奈之举?(本文首发于钛媒体APP,作者|张孙明烁,编辑|刘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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