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好东西》:要啥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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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电影《好东西》以身份政治为主题,通过讲述一段关于爱情、家庭和成长的故事,展现了不同角色在身份政治中的主体性。

02影片中的角色形象鲜明,如宋佳的单亲妈妈、钟楚曦的恋爱脑和赵又廷的前夫哥,他们各自代表了不同的社会地位和身份认同。

03然而,《好东西》在处理性别关系方面略显不足,男性角色往往处于从属地位,女性角色则过于强势。

以上内容由腾讯混元大模型生成,仅供参考

影片质量: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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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剧透


目录

一、《好东西》与赵本山小品

二、作为身份政治电影的《好东西》

三、身份政治电影中的主体性

四、身份政治电影中的关系

1

《好东西》与赵本山小品

看《好东西》时,忽然有种感觉(可能看《爱情神话》时还没那么明显),就是这片与赵本山小品似乎有那么几分相似。你看我举几个例子:

第一是都强调人物身份。

比如赵本山的农民形象,总是“老蔫儿”这个样子:老实、憨厚,永远不懂城里人的“fancy”(这也是为什么“大忽悠”让人惊喜)。

而《爱情神话》中的上海人形象自不必说,小资、精致,男人居家,等等。至于本片中最典的,是钟楚曦的女文青形象:原生家庭不幸、乐队成员、爱去“livehouse”、面对硬件优秀的男性时恋爱脑又极力掩饰自己的脆弱……

你可以说这些形象精准把握了某个群体的特质;也可以说他们堆叠了很多刻板印象,并进一步将之强化。对这种创作手法本身,我不持价值判断,关键还是一个“度”的问题。

第二是都嘲弄精英文化。

前面说了,赵本山的人物永远不懂城里人的“fancy”。你跟他摆盘,他说你扯蛋;你跟他谈“昨天今天明天”的哲学问题,他跟你答“昨天在家准备一宿,今天上这儿来了,明天回去”。

而本片也对满口经典女权概念和作家的“女权表演家”进行了嘲讽。不过可能是出于喜剧和安全考虑,“女权表演家”形象是由男性角色承担的。

第三是都没有很强烈的讽刺与冒犯,专注于好玩儿的生活小插曲。

虽然赵本山前期的《牛大叔“提干”》《拜年》等小品有极强的讽刺性和批判现实性,不过他后期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基本上没有这样的作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病》《不差钱》《捐助》这种闹笑话的生活小插曲。

而本片也一样。它批判了大男子主义吗?非直接,片中甚至没有一个传统父权形象。它批判了“打拳”吗?如有,如果男性扮演的“女权表演家”算的话。它批判了社会的“结构性困境”吗?没有,尽管片中甚至提到了这个词。本片也是专注于打磨有趣的生活情节。

如果说二者有什么差异,就是赵本山后期的作品更专注于搞笑、更强调“前途是光明的、插曲是暂时的”;《爱情神话》和本片不是纯搞笑的,而且结局则相对开放,不会给出一个确定的好结局,但同样不会让观众太悲观。

第四是都带点鸡汤。

承接上一点。正因为大家都不想批判什么,那自然要用鸡汤来填补空白。

前面提到的《昨天今天明天》《心病》,还有《奥运火炬手》,很明显了,无需赘述。

而本片也是一样的。“我找男的不是为了让他给我干活。”“女性为什么要在方方面面都成功?”

总的来说,本片还有赵本山后期小品都很好玩儿,但不附带什么深刻的道理——当然我必须要澄清一点,这并不是什么缺点。能逗人笑,就是优秀,要啥自行车?

2

作为身份政治电影的《好东西》

按照好莱坞的电影题材分类看,《好东西》是标准的“小妞电影”(chick movie),以都市年轻女性为主角,轻松明快地讲述她们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小妞”(chick)本是贬义,却被后现代女性主义者认同,贬义褒用。

但好像我们又不能说,本片是纯粹的“小妞电影”。本片从宣发到内容,我们很难忽视它有意地设置“身份政治”议题。我这里说的“身份政治”,指的是淡化人的阶级认同,强调对性别、民族、宗教、性取向、地域等身份的认同。

本片在宣发时使用的一些预告片,有意模仿了当下国内脱口秀“冒犯的艺术”,抛出了一些针对男观众的“炸梗”,比如赵又廷饰演的前夫哥说的,“我为你结扎”、“我们占据太多性别红利”、“我们都有原罪”三连击。

我们看过电影就知道这些“炸梗”其实只是为了塑造一个热衷争夺主体性的前夫哥(这一点我们下面会谈到),并不以输出观点为主要目的。但我们可以感受到宣发人员那种“一鱼两吃”、制造热点的小心思。

至于本片内容,自然更不必赘述。所以我说,《好东西》是“小妞电影”,也是“身份政治电影”。

本文第一部分我们其实是以“小妞电影”的视角来看待《好东西》的,而接下来两部分我们主要以“身份政治电影”的视角来看待它。

3

身份政治电影中的主体性

这一部分的关键词是:主体性。

我这里说的“主体性”,是指“人从自然关系盲目性和社会关系的奴役性中解放出来,不断摆脱各种必然性的支配”。【1】

从“以谁为主体”的角度看,任何“身份政治电影”都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是“他者”为主体,“自我”为客体。情节一般是“自我”争取主体性,主旨是反抗。后殖民时代,第三世界国家、欧美黑人等拍了很多这种类型电影,无需赘述。而具体到女性电影,代表作就是《出走的决心》。

第二是“他者”为客体,“自我”为主体。情节一般是凸显“自我”的主体性,主旨是自尊。这类电影通常将传统的地位倒转,我一举例子你就明白了:《黑豹》(黑人居于传统上白人的地位),以及《神奇女侠》《芭比》《坠落的审判》(女性居于传统上男性的地位)。

第三是“他者”、“自我”均为主体。这个我们留到下一部分再说。

那么《好东西》属于哪一类呢?总体上属于第二类。

宋佳的单亲妈妈形象肯定属于第二类。第一,她很“强”,不仅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鲜少疲惫、从不崩溃;第二,男性都围着她转,完全居于从属地位(也就是传统上女性会居于的地位)。

她周围的男人们也在争夺着主体性:章宇饰演的鼓手将单亲妈妈拉黑;赵又廷饰演的前夫哥一刻不停地刷存在感,他表演女权行为艺术,甚至把人家自杀原因都往自己身上揽。当然他们都失算了,主体性强大的单亲妈妈根本不吃这一套。

钟楚曦的恋爱脑形象在面对性伴侣胡医生时属于第一类。她之所以要向他撒谎自己有老公孩子,不惜将自己置于不道德的地位,就是为了凸显主体性(“我是正主,你是小三”)。无独有偶,《坠落的审判》中女主角的设定也是:家庭地位强势,然后出轨了。看来在后现代社会,大家宁当坏蛋,不当软蛋;宁可出轨,也要变强。

不过她也有属于第二类的时候,比如在她告诉单亲妈妈“男人可好玩儿了”的时候。这句话大概是针对那些条件不如胡医生好的男生而言的。

电影结尾,恋爱脑劝单亲妈妈不必那么强,单亲妈妈帮恋爱脑不再那么软,也就实现了两种类型的融合,人物便成长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好东西》是进步的。它让女性摆脱“必然性的支配”,自主选择生活中的无限可能。

4

身份政治电影中的关系

当身份政治电影中,“他者”、“自我”均为主体时,这部电影是关于两个群体之间的关系的,其差别归根到底只在于:这种关系是怎样的、应该是怎样的,以及将会是怎样的。

举个例子,关于黑人与白人的关系,《绿皮书》认为是“和谐为主”:目前不好,但它应该是好的,并且将来也会好。《黑色党徒》认为是“冲突为主”:目前不好,也许它应该是好的,但将来恐怕也好不了。(延伸阅读:【杂评】奥斯卡政治正确的三个分身

有意思的是,《绿皮书》的导演、编剧主要是白人,《黑色党徒》的导演、编辑主要是黑人。

再回到女性电影的话题上,有什么电影属于这一类吗?有,邵艺辉导演的上一部作品,《爱情神话》。徐峥和马伊琍的角色,包括其他男女角色,都是势均力敌。不过本片很巧妙地没有对“关系”发表什么明确的看法。

而《好东西》,虽然其中男性和女性的关系不是对等的,但它也有对二者关系的看法,其观点总体上更接近《绿皮书》,还是和谐为主。

一般这种主题在商业上是比较有优势的,因为没人爱听大实话,特别是严谨的、难以反驳的大实话(假装说实话哗众取宠是另一回事),像《黑色党徒》在票房和奥斯卡上就不如《绿皮书》受待见。

这是世界通病,不是《爱情神话》《好东西》的问题或“体制问题

我们也着实没必要去要求《好东西》承载更多意义,或自己去主动赋予它更多意义。

它是轻喜剧,不是现实主义作品。大部分人都没有上野千鹤子、平遥贾樟柯、“livehouse”豆瓣文青三件套,俩直男坐一起不会像前夫哥与鼓手那样扯什么“我们都有罪”,单亲妈妈恐怕租不起上海“梧桐区”的房子……

我其实不爱说一部作品“小资”或是怎么样,我不爱扯阶级那些东西,这片还远没到那个程度。但若有人要在这样的作品里挖掘真实,或用它指导现实,那……我又要说,要啥自行车?


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