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睒睒:我们不是卖水的 我们是中国真正的农业企业
作者丨王伟凯 岳家琛
编辑丨叶锦言
出品丨深网·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
钟睒睒用“三起三落”来形容他在江西赣州的经历。
赣州是农夫山泉重要的种植基地,20年前,他们来到这里,因为“自以为是”,多次付出惨痛代价,但又坚持留下,与农民们共度难关。
11月20日下午,钟睒睒在赣州市信丰县做了一场名为《只有一根藤上连着的瓜,才能有与农民同频共振的情》的演讲,他分享了自己在赣州与农民们种橙子、榨橙汁、抗击黄龙病的故事。
他甚至表示,农夫山泉是一家真正的农业企业,而不是一个卖水的企业。
这本来是一场关于“助农”话题的分享,但因为回应了上半年的网暴事件,喊话张一鸣、抖音,这场演讲迅速出圈,冲上热搜。钟睒睒说:“任何一项在盈利平台上发布的谣言,平台都应该承担法律责任,这就像我一个制造企业,生产假货和销售假货一样同罪。”
儿子国籍、母亲去世、企业家地位等话题,钟睒睒都予以了正面回应。在被问到母亲去世的问题时,甚至一度情绪失控,转身下台,在一旁低头抽泣。
“天一直亮着,但太阳总有照不着的地方。”钟睒睒说。
橙子种植中,钟睒睒走过麦城
在谈到第一次起落时,钟睒睒引用了哲学家罗素的名言“人类获得的所有知识都是不确定的、不准确的和不全面的,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并称为“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2004年前后,他们来到赣州考察橙子,当时的赣州,一些基层干部已经开始带着老百姓们种橙子,产业也呈现了一派欣欣向荣的迹象。
“我们进来的时候,抱着的是‘摘桃子’的心态。当时,这里有了标准的果子,吃到那些果子时,我就下决心要来这里做农业。”钟睒睒回忆说。他当时算了一笔账,赣州的橙子两块四就能榨一升的橙汁,但巴西的橙子,则需要六块钱才能榨一斤。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越是想象美好的故事,就越可怕。”钟睒睒总结说,这样的成本优势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想的结果。
在赣州的这段经历,让他想到了早年在海南种蘑菇的事情。1988年,海南经济特区成立,钟睒睒放弃了记者工作,下海经商,先是尝试办一份报纸,但未能成功。后来,他的一个朋友手上正好有一个蘑菇的项目,就建议他去种蘑菇。
当时,钟睒睒对这个项目特别有把握,他在《浙江日报》时专门跑农业条线,对蘑菇比较了解,并且采访过浙江大学一个农业研究所。
1988年7月,钟睒睒从浙江的两位企业家那里借了30万元,投进了这个蘑菇项目,他的那位朋友所在的香港招商局也投了300万港币。但项目最终以失败告终,在钟睒睒看来,他败在了一个细节上——海南岛空气的湿度。
海南岛早上和晚上的湿度大,但中午湿度不够,蘑菇的嫩尖刚长出来,第二天中午,风一吹,就干了。
赣州种橙子的事情上,钟睒睒刚开始也忽视了一个细节。
赣州的橙子虽然味道好,价格便宜,但是不适合榨汁,榨出来的果汁有一股卷心菜的味道。后来,他们还去西班牙、巴西、美国、澳大利亚等地寻找经验,最终得出了一个世界性的共识——纽荷尔脐橙不能榨汁。
而当时,他们已经在当地建了工厂,只能停滞下来。
“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所有的橙农都给我们说,这是两百年不变的事实,想用这种橙子榨汁,门儿都没有。”钟睒睒回忆说,“我这个人有点不信邪。从自然哲学的原理上,从橙子的本质上,不应该出现这种味道。”
后来,他们用了7年的时间,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们是一家真正的农业企业,不是一个卖水的企业
2014年,纽荷尔脐橙不能榨汁的问题解决后,钟睒睒很快就遇到了第二次起落,黄龙病来了。
对于橙农来说,黄龙病就像是一种极具传染性的绝症,一旦爆发,就会对大片的柑橘基地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当时,摆在钟睒睒和农夫山泉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走,选择其他的种植基地,一条是留下来,跟果农一起对抗黄龙病。最终,钟睒睒选择了后者。为了让橙农们相信他们,在黄龙病最严重的2014,他们还开建了第二座工厂,并于2016年竣工投产。
这座工厂年均开工期只有49天,至今还是亏损状态。
在前一天的媒体交谈中,钟睒睒谈及了拼多多,他说,拼多多的价格体系,对中国品牌、中国产业是一种巨大的伤害。“拼多多是劣币驱逐良币。”
在11月20日的这场演讲中,钟睒睒再次谈到价格对农民的影响。他说,在第二个工厂还没有建完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拉升价格。他认为,如果没有价格的牵引,农民种橙子的积极性就不高。黄龙病来的时候,当地已经有很多果农放弃了橙子,改种百香果、茶叶。
“说句老实话,一个产业如果守不住,瘫掉,是很容易的。我们用价格牵引,就是希望把这个产业救活。”钟睒睒说,“现在很多农民感谢钟睒睒,实际上要感谢的不应该是钟睒睒,而是价格。如果钟睒睒把价格打下来了,农民是不会感谢他的。”
钟睒睒认为,农民追求的是稳定,当你是稳定的时候,他就会跟着你。过去几年,不论丰年欠年,农夫山泉一直以较为稳定的价格收购农民的橙子。
不过,这也给农夫山泉带来了不小的财务压力。今年上半年,农夫山泉的毛利率下降了1.4个百分点,他们在财报中解释说,其中一个原因是果汁的原料价格上涨。
回到黄龙病的治理上,钟睒睒自认为做出了一些成就。在这期间,与他们合作的厦门大学、养生堂研究所、广西农科院、浙江农林大学、美国杜克大学,五个团队一同寻找解决方案。还投入了7000万元,建设防虫网。
不过,钟睒睒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养狗,狗的嗅觉不会骗人,他计划在明年养50条狗。
钟睒睒提到的第三个“起落”,则是产能过剩。2023年,大丰年之后,又遇到了罕见的霜冻天气,这使得赣南脐橙严重滞销。为了解决橙农的燃眉之急,农夫山泉在结束榨汁后,又扩大采购了近3万吨。
2025年,他们还计划增加一条产线,扩大采购。
“解决产业问题,扶持产业,这不仅是帮助农民,也是提升我们的国力。有的时候,在听到呼吁你要捐多少钱,捐多少水,我们是会很受伤的。我们是上市公司,数据就摆在那里。”钟睒睒说道,“我们心里面,我们是一家真正的农业企业,不是一个卖水的企业。”
天一直都亮着,但总有太阳照不着的角落
与在赣州的“三起三落”相比,今年上半年钟睒睒遭到“网暴”,激烈程度要大很多。不仅是他个人,他的母亲、儿子都受到波及。
“不可能任何事情都按照你的个人意愿去发展,天一直在亮着,但太阳总有照不着的角落。”半年多后,谈到这个问题时,钟睒睒说,“像我这种人,本身就应该承担比别人更多的委屈,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是一个富人,在中国文化里面,士农工商,士放在第一位的。我今天要讲的是,商的位置是不是应该往前排?”
钟睒睒也喊话了张一鸣、抖音,称随意使用平台手中的权力,进行谣言传播,不仅是个人的一种耻辱、一种强权企业对文明的一个戕害。同时,请今日头条、抖音向他和他的家属道歉。
当被问及到他的母亲时,钟睒睒情绪失控,转身下台,潸然泪下。
3月13日,钟睒睒的母亲郭瑾在杭州离世,享年95岁。钟睒睒在朋友圈悲痛发文,并上传了母亲生前最后一张照片。他在朋友圈写道:“母亲身体健康,没有基础疾病,因为我被莫名网暴,累及母亲,为我所忧,于3月11日下午去世,万分悲痛。”
在11月20日的演讲中,他说,家里的老人就是凝聚的力量,有一种象征性的能力。母亲如果在,即便自己70岁了,仍然有依靠的地方;母亲去世后,就感觉无依无靠了。
在谈到儿子国籍时,钟睒睒说,他今年36岁了,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作为父亲,他没有给儿子什么,儿子仍然只是一名职工,手上一分钱的股权也没有。他还强调,农夫山泉永远是中国企业,中国企业的所有权必须在中国人手里。
在那一轮网暴中,有人将农夫山泉的产品恶意与日本关联,并丑化钟睒睒的形象。在这场演讲中,钟睒睒也提到了他对日本农业的看法,并且没有掩饰对日本农业的认可。
今年5月,他去了一趟日本,主要对比了两个国家茶产业的区别。他说,日本的茶产业有弱项,就是品种单一。日本的茶主要是宋代移种过去,以绿茶为主。中国的茶叶品种要丰富很多,但是在现代化、茶叶应用上,远不如日本。
钟睒睒称,日本一个农民可以管一百亩地,我们只能管两亩地,日本农业在工业化、标准化上走在我们前面。同时,日本把茶叶用在了糕点、巧克力、软糖等上,我们却没有。他认为,中国的茶叶产业,仍需要大量的企业家来开发。
“如果我们老是带着仇恨的眼光去看日本这个国家,就看不清楚它的优点了。”钟睒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