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上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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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
没有人会想到,这两根滑膛枪管将改变克虏伯的命运,甚至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某种程度也改变世界的命运。
—— 雷 颐
从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中叶,百年来,“克虏伯”一直是个令人生畏的名字,它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残酷的战争等紧密相联,几成军火工业的代名词。然而,这个巨大的军工王朝,却是从售卖包括锅碗瓢勺在内的小商品起家的,直到1850年代才正式开始转型军火工业。这家企业几乎是神奇般地短时间就一跃成为军工巨无霸,其中的经营管理秘诀何在?军火是一种事关国家安全的特殊商品,私人军工企业与政府关系异常重要复杂,它是如何处理与政府的关系的?更复杂的是,军工业不仅与本国政府有关,与许多外国政府也关系密切,很多时候,这些国家彼此正是交战双方,卖武器给交战双方,符不符合商业道德?更严峻的情境是,当自己的祖国正与另一个国家交战时,敌国要花重金购买自己企业的武器,卖,还是不卖?在商业伦理中,金钱与正义,孰重孰轻?战争中军工吃紧,工人奇缺,能征用敌方俘虏和被占领区的居民吗?
克虏伯工厂(1900) 图片来源:东方IC
第一代有据可查的克虏伯家族成员名叫昂得特。1587年1月,他在鲁尔区埃森的商人登记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没有铺面,虽不是一文不名,但也只是无人注意的小贩,所以究竟他从何处来到埃森,至今也说不清。
经过近两百年的经营,到18世纪中叶,克虏伯家族已成埃森富甲一方的商人了。但埃森毕竟是小城,克虏伯最重要的资产,也不过是个小纺织厂、几块土地、小店铺和亚麻市场街角的一处住宅。生意有起有伏,不久渐渐扩大,但也只是在亚麻市场增加了一个肉铺和一个油漆店的同时,做些服装买卖。
18世纪末19世纪初,在深刻改革人类历史的工业革命发生了半个世纪之后,埃森所属的鲁尔地区,也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这时的克虏伯,由一位精明强悍的寡妇海伦·玛丽经营。她生下孩子不久丈夫就病逝,只能独自撑家,但儿子长大后却对经营企业毫无兴趣,婚后不久也不幸病逝。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的玛丽,又只能一边带孙子一边独自撑家。她精力充沛、吃苦耐劳、敏锐异常,在迅速扩大亚麻市场营生的同时,买下一座磨坊、入股四家煤矿,在1800年还盘下了一座破产的炼铁厂。这座炼铁厂的鼓风炉原来是烧木柴,现在由于木柴越来越贵,改用当地土法开采的煤炭。
此时,鲁尔地区的煤、铁业还看不出巨大盈利的前景。直到1823年,中世纪的城墙依然厚实,壁垒森严,鲁尔河和莱茵河沿岸的每个地主,还都向过往的运输船征收过路费,玛丽1800年入股煤矿铁厂的时候,煤、铁矿出口赚钱更是想都不敢想。埃森的制铁业主要生产农具和厨具,煤矿则主要是为当地炼铁服务。在玛丽的管理经营下,已经破产的铁厂迅速赢利,但也只是生产锅碗瓢勺、炉灶、砝码等厨房用品。她并不知道产业革命伟大的经济、社会意义,她的这番产业布局可能还不足以证明其远见卓识,但却能证明她是那个时代德国最精明、最敏锐的商人之一。正是这番布局,使克虏伯为德国即将到来的产业革命做好了准备。产业发生变革的时候,往往是财富重新洗牌的重要机会,玛丽抓住了这个机会。套用今日一句时髦话说,“只要站在风口,猪也能起飞”。此时,克虏伯已经抢先站立风口,只待大风起兮。
虽然已经布局新产业,但这仍然只是玛丽的辅业,其主业还是亚麻市场上那些买卖。尽管1802年普鲁士吞并了埃森,不久埃森被法国人占领,但立即又被普鲁士夺回,几年后拿破仑打败普鲁士重新占领埃森,欧洲各国围绕反法的战争一直在进行,克虏伯的铁厂还是生产叉勺盘碟,并未转型生产在战乱时代大有市场、大有利润的武器。
1807年,玛丽把这座她认为无足轻重的铁厂交给自己19岁的孙子弗里德里希·克虏伯打理,自己则集中全部精力经营亚麻市场的主业。独自管理铁厂,正中弗里德里希下怀。原来打小他就被祖母困在亚麻市场的柜台旁学生意,但他对生意毫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恰恰是工艺、机械、技术。刚一上任,他就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停止生产一直还赚着钱的锅碗瓢勺,解雇了生产厨具经验丰富的工头,更新了设备,转而生产活塞、气缸、蒸汽管、发动机部件等当时的高技术产品。此时,这些高技术产品知之者无多,风险极大。糟糕的是,他的工人缺乏基本的技术和经验,更糟糕的是,他本人也毫无这方面的技术经验,他的全部生意经验,就是亚麻市场的那些针头线脑。不消说,这个铁厂马上就要破产。他向亲友东借西借,坚持生产他的高科技产品。最后,实在维持不下去,他铤而走险,干起了走私勾当。但他只是个技术狂,本就不善经商,更别说走私,刚涉足此道,借来的钱就被骗得一干二净。
正在走投无路之际,他的祖母玛丽突然在1810年初春病逝。高龄去世的玛丽并不看好这个孙子,不过她虽然是女强人,观念却传统保守,虽然有其他更合适掌管家业的孙辈,她仍把整个家族的经营大权交给了弗里德里希,只因他是长孙。弗里德里希得到的这笔巨大财富,总计有亚麻市场的一大片店铺、这个家族两百多年来累积的地契、一大堆抵押单据,还有一大笔现金。困境中突然得到一笔巨资,弗里德里希毫不珍惜,反而任性花钱。他把亚麻市场店铺的零售生意全部停掉,只做批发生意,且只批发经营有限的几种商品。然后,他就做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开始炼钢!原来,他只做几种商品的批发商,就是为了集中精力炼钢。
当时,炼钢具有特别崇高的地位,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此时化学知识还十分有限,炼钢如何控制鼓风炉的温度,控制矿石和木炭比例,如何排除空气的影响,成少败多,这些技术全凭经验和感觉,这门技艺往往父子相传。这时英国人的炼钢术却突飞猛进,连普鲁士的人们都把钢称为“英国钢”。对技术痴迷的弗里德里希不顾一切,决意炼钢。1811年9月,他在亚麻市场的住宅后面搭了一个比摄影师的暗房大不了多少的小棚,建起一个小烟囱,连转身的地方几乎都没有。白天他是批发商,晚上就来到这个棚屋进行他的炼钢试验。越来越多地,他白天也时不时会把生意停掉,脱掉批发商那身燕尾服换上又厚又重、油渍斑斑的工作服,转身到屋后的小棚炼钢。
这时,有退休的普鲁士军官兄弟二人,说是探听到英国的炼钢术,提出与弗里德里希合伙。痴迷于技术的弗里德里希立刻答应,并听从他们建议,在一条小溪边的家族公地上另建一座大厂,安装了新的机器。批发生意,他根本就顾不上了。事实证明,这两兄弟对炼钢只是略知一二,很可能是借此骗一笔钱。虽然上当,他仍不改初衷。
事业陷入困境,弗里德里希想寻求政府支持。埃森在1808年被拿破仑占领,几年来他一直不沾政治,并未向法国当局效忠。此时,1812年12月17日,他却断然决定向法国当局效忠。他完全不知道,拿破仑这时在俄国已兵败如山倒,率领残兵败将已在12月6日退回巴黎。向法国当局效忠后,他担任了市议员,挂起法国三色旗,监督法军在埃森的营房分配。来年4月,他还担任了法国占领者组建的埃森自卫军的一名副官,几个月后,当普鲁士军队向占据埃森的法军发起进攻时,他又被安排去为法军挖战壕。
弗里德里希的行为显然已构成通敌罪,但普鲁士军队收复埃森后,他的事业却毫发无损。因为德国当时分为许多国家,埃森也是在1802年才被普鲁士吞并的,所以此时当地人对普鲁士的归属感并不十分强烈,一些人甚至认为普鲁士与法国都是外来者。在这种情境下,普鲁士也放他一马,不但没有追究他的通敌行为,还允许他继续留在政府为新政权工作。
虽然有惊无险,姑且不论是否“通敌”,仅从输赢利害的角度看,他在输赢胜负已昭然若揭的情况下还押宝输家,足以说明政治上的愚昧、对时局大势的无知。商人、企业家,尤其是大商人大企业家应尽量避免参与或与权力搅和过深,但又不能不关心政治、关心时局。政坛从来波谲云诡,变幻莫测,商人、企业家参合进去极易选错边站错队,本想依附官员、利用权力大发其财,到头来很可能倾家荡产。像弗里德里希这样平时不关心政治、时局大势,临时下注则更加危险,他的毫发无损实在是偶然中的偶然,例外中的例外。
拿破仑失败后,英国钢铁行销大陆,克虏伯的钢厂更是雪上加霜,几近破产。但弗里德里希就是痴迷于炼钢这个新时代的新技术,于是不顾一切逆势而上,扩大生产规模,还多招聘了几名工人。他深知人才的重要,所以对工人颇为优待,曾有两名工人生病,生病期间仍给他俩发病假工资,有工人生病,他支付医疗费。技术狂弗里德里希万万想不到,自己于1813年、1814年间在乡间作坊为了留住工人、提高效率的这些举措,日后竟然能演变成对世界历史产生巨大影响的制度。
弗里德里希不顾一切就是要炼钢的行为,使克虏伯家族成员大为惊恐。他们知道,如果不强加干预、强加限制,他会把整个家族的财产全都投入进去,于是召集家族会议,强烈要求他关闭此厂,停止炼钢。在家庭成员压力下,虽有经营权但并无整个家族财产权的弗里德里希只得屈服,同意关厂,发誓再不碰钢铁,哪怕一丝一毫。但钢铁已经成为他生命难以分割的一部分,几个月后,他就将自己的一部分财产兑成现金,又向一位犹太商人贷款,违背诺言,重新开厂炼钢。他确实没有商业头脑,竟然第二次上同样的当,又有一位普鲁士军官自称熟悉各种机器,实际只是骗了他一把。家族成员再次开会,要求他关闭工厂。他口头答应,暗中仍然炼钢。
1816年底,经过五年的艰辛努力,弗里德里希终于炼出了他的第一炉钢。然而质量非常不好,主要是做成锉刀卖给皮匠用。但他坚持下去,质量终于渐渐提高,开始可以为柏林生产刺刀,这是克虏伯生产武器的开始,虽然数量有限,且是偶一为之,却有象征意义。
陆陆续续,他又得到一些工具和模具订货单。这些订单使他看到了希望,不满足于现在比农村作坊大不了多少的工厂,开始另建一个规模大得多的工厂,准备大干一番、大展宏图。然而,由于没有蒸汽机作动力,只能把工厂建在伯尔尼河边,靠水车作为动力。然而运气实在太差,更准确说是考虑不周,他忘记了伯尔尼河是一条间歇性河流,极易断流,工厂建成后就连遇干旱,伯河几乎停流。倾全力建设的工厂却无法正常生产,弗里德里再次面临破产。无奈之中,他三次向政府申请补贴,但三次被拒;甚至有两次想方设法向俄国沙皇提议,说自己可在俄国修建一座钢厂,也被拒绝。
1824年,弗里德里希不得不决定工厂停产,并把自己在亚麻市场的住宅出售,住进紧挨厂房搭的一个原本给工头住的棚屋。本来只够一人居住,现在他一家六口(夫妻二人和四个孩子)只能挤在此处。更不幸的是,弗里德里希却在1826年10月8日撒手人寰,年仅39岁。
这时,鲁尔河和莱茵河沿岸过往运输船的过路费已经取消,物品流通越来越顺畅;而且就在弗里德里希葬礼的前几个星期,第一台蒸汽机车拉着装满煤的车皮在工业基地鲁尔完成了处女行。工业革命在德国已拉开大幕,但技术狂、德国工业革命的先驱弗里德里希却倒在大幕初启、大戏即将上演之时。
参加完父亲的葬礼,14岁的长子阿尔弗雷德·克虏伯未等后事料理完毕,就迫不及待地来到父亲留下的工厂。
说是工厂,其实只是个工棚,只有7名工人。阿尔弗雷德与其父一样,也是个技术迷,而且比他父亲还要痴迷,甚至偏执、狂热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然而,正如对他深有研究的威廉·曼彻斯特所说,他同时又有另一种特质:“不知疲倦、聪明机智、想象力强、吃苦耐劳、目光远大,并且极其务实。”丰富的想象力、狂热地痴迷于自己的目标,同时又理智务实而不好高骛远,这种难以兼得的矛盾在他身上却浑然一体,似乎命中注定,他成为使克虏伯之为“克虏伯”的那个人物。
小小年纪,阿尔弗雷德就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学校他的数学很好,深得老师赞许,但13岁时他就决定退学来到父亲的工厂,他强调说,铁砧就是自己的课桌。他对炼钢术到了着迷的程度,完全靠自学和实验一点点掌握炼钢术,跳动的火焰、流动的铁水对他有特殊的魔力;闻到炼钢过程中煤焦和各种材料的气味,他就无比兴奋。他的全部家当,就是这座破败的工厂和寡母从家族继承的一点点遗产:一些被典当的财产、一头母牛和几头猪。许多年,他都生活在贫困中,他的食品不是面包土豆就是面包咖啡,只有极少的肉食,因此营养不良,面色如土。为了节省开支,他又解雇了两名工人。他给人写信说,自己是熔炼工、焦炭工、守夜人、工匠、出纳、秘书、写信人,还有种种乱七八糟、零零碎碎的事情。更可怕的是,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仅有的几个坩埚破裂,对他来说,破碎一个坩埚,就意味着完全破产。他后来回忆说,那时自己每天晚上躺在阁楼上,“充满了害怕和令人颤栗的焦虑,对未来没有一点希望”。但他仍带领着仅剩的五名工人勉力维持,也只能生产出少量工具钢,制成剔肉刀和模具。如此困难,他依然天天琢磨、实验如何提高钢的质量,期待技术和生产的重大突破。为了生存,他曾申请向政府贷款,遭遇与其父当年一样,也被拒绝。
阿尔弗雷德当然不满足只生产剔肉刀之类,深知企业生存发展的当务之急、根本之道是尽快使产品升级换代。产品升级换代的关键是提高钢的质量,当时德意志境内无一家企业能生产优质钢,所需优质钢全靠从英国进口。企业生存的需要和浓烈的个人兴趣,使他每天如捣鼓炼金术的巫师那样,在坩埚前试来试去。1830年初的一天,他终于在一口坩埚中炼出了优质钢。或许是看到他成功的希望,他的表弟借给他一笔钱,开始扩大生产。恰恰此时,分散成各邦国的德意志正在俾斯麦主导下迅速走向统一。1834年1月1日,内部所有邦国的关税全部取消,有3000万人口的德意志事实上正在成为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
阿尔弗雷德看到了巨大的发展机会,最终做出一个正确的关键决策。由于能生产出质量较好的坩钢,他决定放弃其他各种产品的生产和其他计划,集中全部力量生产各种规格的小辊轮,终于生产出一小批高质量辊轮,他信心满满带着样品到法兰克福、斯图加特、慕尼黑、莱比锡和柏林巡回展出,推介产品。三个月后,装满订单回到家中。他立即招兵买马,首先招了两名推销员,陆续又招了67名工人,钢产量增加到此前的5倍。
生产规模迅速扩大,而他的工厂依旧靠伯尔尼河的水锤压制产品,因河水反复无常,尤其是夏天,时而是大旱天几尽干涸,时而又突发洪水,厂房被淹没。由于动力得不到保障,他不得不多次向客户推迟交货甚至取消订单。无奈之中,他向普鲁士皇家兵工厂求援,希望能借用该厂的汽锤,结果不但被拒,甚至还受到一番羞辱。他只得两次向政府申请贷款购买蒸汽机,但这两次都被拒。最后还是那位有钱的表弟为他签字担保,才弄到一笔资金。但这笔资金并不宽裕,只能买一台20马力、而且质量低劣、到处都是问题的汽锤:阀门是漏的,节气阀也对不上号,活塞也不灵、需要不断重新压缩。他与工人反复修整,终于解决了这些问题,勉强可用。但由于资金实在不够,最后连从河里往蒸汽机里输水的水管他都买不起,只能组织工人排成长龙,一桶桶从河里运水,装满蒸汽锤的一只只水箱。
解决了动力问题,工厂产品质量越来越高、数量越来越大。虽然以生产辊轮为主,但阿尔弗雷德并未放弃刀叉勺子的生产,只是档次大幅度提高,打上工厂标志,成为高档餐具。从少年时代起,他就无比推崇钢铁生产技术最先进的英国,即便是德意志最先进的工业区鲁尔,也不能不聘请英国工程师指导炼钢和打深井煤矿。英国炼钢技术最先进的谢菲尔德是他心中的麦加,他决定前往“朝圣”。
1838年夏,他启程从法国前往英国,先在巴黎住了一段时间。在巴黎期间典型地反映了他的性格,“花都”巴黎的一切享乐对他统统没有任何吸引力,他上街就是搜罗姓名、住址册和电话本,然后回到小旅店,一个个挑选可能的客户,再手写一张张广告寄出,若有客户回信,就按要求手绘产品和轧钢机详图。天天如此,累得生了一场大病。为了更好地考察英国钢铁工厂,他冒用了一个商人的护照,甚至装扮成一个黑黝黝斯拉夫人的样子,生怕英国人知道他是德国钢企老板,对他有所防备。他完全不会英文,到英国后立即参加了一个英语速成班。他在英国待了5个月,其中还大病一场,头痛、喉咙痛、哮喘、腰痛,早就患上的皮疹更加严重,奇痒难受,开始流脓,便秘也严重到记不起上次大便的时间,只能靠灌肠器排便,但他并不因病痛中断考察。
经过五个月的考察,阿尔弗雷德收获满满地从英国启程回国。依然是他的风格:两周旅程途经布鲁塞尔、安特卫普等名城,毫无游兴,全部时间就是挨家挨户推销产品。随后几年,他带着勺子叉子样品和想方设法从各级官员手中骗来的各种证明和推荐信,四处奔波,住最廉价的旅馆,不遗余力推销产品,名声渐起,企业终于开始稳定盈利。没想到刚刚有所起色,又面临灭顶之灾。原来,好不容易奥地利的帝国造币厂与他签订了一台轧钢机合同,虽只一台轧钢机,对他的工厂来说,就是笔绝大买卖,从设计到生产,他几倾全部人力物力,终于按时交货。没想到,奥地利政府收货后对产品的设计和质量非常满意,却以种种托词拒不付款。奥地利在梅特涅治理下,是一个典型的专制“警察国家”,阿尔弗雷德体会到:“警察国家的政府,与其他地方和他进行讨价还价的顾客相比,要残忍阴险得多。”不得已,他给奥地利矿业和造币部长写了封低三下四、可怜巴巴的求情信。这位部长或许被打动了一点点,支付了些微象征性赔偿。
阿尔弗雷德回到家后,家族成员再次上门围攻,要求他交出大权。经过激烈争吵和讨价还价,他不得不妥协,同意另有一位家庭成员加入管理层,他成为不参与具体经营的三兄弟合伙人之一,一位亲戚于是给企业提供一笔条件苛刻的借贷。虽然餐桌上,又是可怜地只有面包、土豆和咖啡,但企业总算生存下来,阿尔弗雷德又疯狂地进行新产品研发。1844年柏林工业博览会上,克虏伯三兄弟各自贡献了自己的产品。其他两兄弟,一位拿出的产品是品质卓越的餐具压制机,压制出的叉勺切割干净、图案清晰、获得好评;另一位拿出的产品是一座管钟,为克虏伯赢得了一枚金牌。
至于阿尔弗雷德的产品,在博览会上完全被忽略,他自己也不以为意:两根中空铸造、冷拉成型的滑膛枪管。没有人想到,这两根滑膛枪管将改变克虏伯的命运,甚至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某种程度也改变世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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