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接这个班的地理课时,我都上了好几节课,还不知道班上一个学生长什么样子。每次上课我进教室时,总能看到一个学生用上衣捂着头,趴在桌子上,喊他、拉他都不起来,其他学生还哄笑。当时我突然感觉这个学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他心里特别难受。下课后,我决定迟一些回办公室,看看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只见他抬起头,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玩。我看到了一个精神正常、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当时虽然我直接回了办公室,但心里决定做点什么。
下一节课我早到了一会儿,在他没来得及捂住头时,我走到他跟前。“为什么不好好听课?”我问他。“不为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看着挺聪明的,我相信你学习会好的。”我试着鼓励他。“不可能。”他头也不抬,生硬地回答,说着又用衣服把头捂住趴下了。我继续上课,但心里总想着要改变他。
又是一节课,我又早早来到他身边。“如果学习好了,你的爸爸妈妈会很高兴的。”听我说完,他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没理我。“他们会奖励你的。”我不停地鼓励。“不会的。”他说话了,但还是冷冰冰的。“会的。”我继续说,“要不你试试看。”他不再说话,但也没再捂头。
我并不生气,只要他肯交流就有希望。之后,只要有机会我就站在他旁边,帮助他画出知识点。他的表情有所缓和,终于不反感我了。就这样,一节课过去了,我帮他把这节课的知识点都梳理出来了。“回去再仔细看看,明天我提问你好不好?”他没有回答,但脸上透露出期待。
再次上课时,我站到他身旁,他也不再用衣服捂着头。我开始抛出问题,等待学生回答,同时用手在他书上指出了答案,小声问:“这次你回答怎么样?”他把手放在额头上,来回搓着,我把手在他肩膀上压了一下:“试试嘛。”他不说话,我感觉必须给他找个台阶,他不举手,我来点名。他终于站起来,举止有点扭捏,但小声回答了。这时,全班学生静悄悄的。“回答非常正确。”我不敢大肆表扬,也不敢让学生鼓掌,怕吓着他。
接下来,我帮助他找到新知识点,但不用帮着画出来了,他自己开始做标记。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慢慢地,他抬起头,坐直身子,开始认真上课。此后的每节课,我和他都通过眼神互动交流,我给予他肯定,他回应我感激。
他很聪明,对知识的理解一点就透。我原本以为会这样继续下去或变得更好。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们措手不及。
一天,我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他站在办公桌旁,一旁还站着一位女士。他的班主任正在严厉地批评他,原来是正在“清理”前一阶段不学习、捣乱的学生。他的班主任不停指责,“你说说自己学了哪门课,连我的数学课都不听,还上什么学?回家干活去吧。”那位女士是他妈妈,被班主任叫来领孩子回家。他妈妈也无话可说,只好领着孩子灰溜溜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我听到他小声说:“我学地理了。”然后,他扭头看着我,眼神中饱含着乞求和盼望,一定是希望我能帮帮他,让他能留下来。
我愣在原地,现在回想,当时也许是迫于班主任的威严或是在乎什么?总之我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此后,他再也没来上学。他会恨我吗?这些年来,我一直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帮帮他,明明他已经开始认真上地理课了,对学习刚刚有点兴趣。我要是说句求情的话,让班主任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的命运会不会从此不一样?
无数个假设撕扯着我的心,让我无数次地自责,这是我教学生涯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我决定以后无论如何也要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学生。
后来,我也当了班主任,不管自己班的学生还是其他班的学生,或者其他年级不认识的学生,只要他们需要帮助,我都会从学习、生活等各方面尽心尽力给予帮助。因为我的帮助,许多学生发生了很大变化,有人考上了好大学,有人在部队立功,等等。他们的家长逢人就夸我好。每当这时,我都会告诉自己只是尽了一名教师的责任和义务,同时心里会泛起阵阵酸楚:如果当时我为他求情……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临清市实验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4年11月20日第7版
作者:许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