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十字路口”的石破茂——大选年观察之日本篇｜IIA编译

石破茂是何许人也？为何石破茂被选为日本新任首相？关于石破茂的当选，有三件“重要情报”值得解析。

由于一系列政治丑闻，如自民党议员与具有争议性的统一教之间的密切关系，以及多名自民党政客非法、未登记的政治资金的曝光（价值数千万日元），岸田文雄在日本公众中变得非常不受欢迎。以安倍的右翼派系“清和会”作为丑闻的中心，诸多问题皆在2022年7月前首相安倍晋三被暗杀后浮出水面。

岸田文雄并未展现出强有力的领导力以解决相关问题，这导致了公众对自民党政治产生了根深蒂固的不信任。9月初的一项NHK民意调查显示，岸田内阁的支持率已降至20%，这是自岸田2021年上任以来的最低点。这种不受欢迎迫使岸田放弃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寻求连任。

与此同时，石破茂长期以来一直是已故的安倍晋三及其盟友麻生太郎（译者注：日本第92任首相）的长劲政治对手。在安倍政府和随后的岸田政府的大部分时间里，石破茂处在被边缘化的位置，甚至是一个无所作为的职位。在业余时间，石破茂频繁出现在各种媒体上，包括电视和YouTube，并且越来越受到公众的欢迎。

而这是石破第五次竞选自民党总裁，他称之为自己的“最后一战”。得益于自民党派系的解散，尤其是最大的、拥有96名成员的安倍派系的解散，石破茂在9月27日的总裁选举决选中击败了呼吁继续“安倍政治“的高市早苗（译者注：高市早苗为自民党右翼势力，典型的“月亮型”人物），成功实现回归。

石破茂从边缘回归主流，代表了自民党内部权力的更迭——这也代表了“安倍时代”的终结。已故安倍的长期对手的当选标志着日本的政治钟摆将从右翼转向温和的中心。

石破茂的父亲是已故的石破次郎。石破次郎曾担任鸟取县知事和内务大臣，与前首相田中角荣是挚友。在石破次郎的葬礼后，还在20岁出头的石破茂被田中叫到他在东京目白的家中，敦促其参加众议院选举。因此，石破茂将田中视为自己的政治导师。

田中以亲中的人物形象而闻名，因为他在1972年9月与中国的周恩来共同发表了《中日联合声明》（译者注：这份声明标志着中日实现邦交正常化）。还有一些专家认为，田中曾试图通过其制定的能源战略努力实现独立于美国（译者注：1973年石油危机暴露了日本对进口石油的严重依赖，田中曾尝试与中东与东南亚的一些产油国建立直接的双边关系，以及发展日本国内如核电的替代能源，以确保日本在能源供应上的独立性）。因此，石破茂与田中之间强烈的亲近关系，引起了外交政策观察者的极大兴趣。

正如斯坦福大学国际政策讲师丹尼尔·斯奈德（Daniel Sneider）在9月12日的日本“东洋经济在线”上写道：

对美国而言，石破茂可能是最具吸引力同时也是最具挑战性的日本领导人。尽管他在日本颇受关注，但在美国的知名度并不高。他在五角大楼（译者注：美国国防部办公大楼）获得了一定的支持，这得益于他担任国防部长期间的经历以及对武器开发的兴趣。然而，他以日本戴高乐主义者的身份而闻名，愿意为日本开辟一条更加独立的路径（译者注：戴高乐主义强调的是国家独立和自主决策，石破茂过往的政治立场和行动显示出其在外交和安全事务上更倾向于寻求独立自主和功利主义的政策）。‍

石破茂曾两度担任防卫大臣，被公认为政治领域中顶尖国防专家之一。他以出色的辩论技巧而闻名，从不回避表达自己的观点。

石破茂曾提出在亚洲建立类似北约的集体安全安排。他还提议重新审视《日美安保条约》（ Japan-U.S. Security Treaty）和《驻军地位协定》（Status of Forces Agreement ），允许日本自卫队（JSDF）在关岛驻扎，以增强日本和美国的威慑能力。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可以像对待驻日美军一样，为‘在关岛的自卫队’制定驻军地位协定。此外，扩大对日本境内美军基地的共同管理范围，也将减轻驻日美军的负担”，他在2024年9月25日发表于华盛顿哈德逊研究所的文章中写道。

然而，实事求是地说，许多日本及其他地区的专家认为，建立一个“亚洲版北约”将非常困难。与以俄罗斯为假想敌的北约不同，许多东南亚国家对于是否希望建立一个针对中国的军事联盟持怀疑态度。印度也通过尝试避免激起不必要的紧张和对抗，坚持“战略自主”。

“包括东南亚国家在内，亚洲国家与中国的关系各不相同。一些国家也与北京和华盛顿有着紧密的经济伙伴关系。亚洲国家之间的差异以及对中国政策缺乏统一立场，将使得亚洲北约式联盟的出现变得有些不确定”，一位东盟外交人士告诉《外交官》杂志。

此外，石破茂呼吁重新审视日美《驻军地位协定》，并提议在美国建立自卫队训练基地，这可能会遭到华盛顿的强烈反对。

石破茂的新政府在外交和安全上将会面临一个艰难的开端。

*本文原载于The Diplomat（《外交官》），题为“3 Things to Know About Japan's New Prime Minister Ishiba Shigeru”。作者为Takahashi Kosuke，《外交官》杂志驻东京记者。

https://thediplomat.com/2024/09/3-things-to-know-about-japans-new-prime-minister-ishiba-shigeru/

日本国内政治正经历一个动荡时期。自二战以来一直执政的自民党（LDP）失去了公众支持。这种支持的流失可以归因于持续的通货膨胀和生活成本上升、政治腐败、社会老龄化和劳动力减少。

最近，10月下旬的选举结果反映了公众的挫败感，自民党在十年来首次失去了多数票，这促使日本11月11日召开了特别国会进行首相指名选举（译者注：指名选举，即根据日本宪法规定，在众议院选举举行后的30天内，必须召集特别国会，进行首相的选举。这一过程中，首相并非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而是由政党提名、国会议员投票选举产生）。自民党的支持率大幅下降。在11月7日《日本时报》公布的民意调查中，石破茂内阁的批准率降至34%，这促使自民党在11月11日首相投票前寻求民主党（DPP）的议会支持。

尽管自民党及其联盟伙伴公明党在日本最近的选举中保留了最大的票数集团，但他们失去了自2012年以来一直持有的下议院多数席位，使得石破茂不得不依赖较小的反对党来推进他的政策。当石破茂的确认投票在30年来首次进入决选时，这种脆弱性被突显出来，反映了国会内部的支持不稳定。尽管如此，作为获得最多票数的政党，日本立法者在特别国会会议上重新确认石破茂为首相。

石破茂之所以决定在10月27日提前举行大选，是因为持续不断的党派财务丑闻（涉及未申报政治资金），已经削弱了自民党的支持。为了避免信心进一步流失，石破茂计划在履行完正式义务后立即解散国会，包括他的政府政策演讲和回应党代表的问题。

这次快速选举旨在在政府形象进一步恶化之前保住公众对自民党的信心。因为对自民党来说，不仅要保持多数席位，还要避免失去席位至关重要，对丑闻的长期争论可能导致更多损失。

尽管日本政坛领导层经历了频繁的更迭，自民党在过去的十年中仍然稳居执政地位。这一局面的形成，部分得益于选民的低投票率以及反对派的分裂，这些因素使得自民党有望再次赢得选举。在这样的背景下，自民党的联盟伙伴公明党的支持起到了关键作用，几乎确保了他们在选举中的胜利。公明党的这一支持，不仅巩固了自民党的执政地位，还使得该党在制定政策时对自民党拥有了更大的影响力，从而在政策制定过程中扮演了更为重要的角色。公明党历史上一直抵制自民党的一些鹰派安全措施，比如获取远程导弹和解除武器出口限制。这些措施阻止了日本向乌克兰或向反对中国南海主张的东南亚国家运送武器。

因此，这次大选对首相石破茂来说是一个关键考验。主要反对党——日本立宪民主党（CDP）刚刚推选野田佳彦为党魁。野田佳彦被认为对选举准备不足，尤其是日本共产党（JCP）扩大至在一百多个选区参选的情况下。这种分裂的反对派投票可能会减少自民党的席位损失。如果赢得多数席位，将加强石破茂在自民党内的地位，并可能增强公众支持，帮助减轻党派财务丑闻的影响。因此，许多自民党国会议员支持提前选举，以迅速稳定政治局势。

大选使日本政局陷入动荡不安，主要原因是石破茂领导的执政联盟意外失利，严重削弱了自民党。自民党未能在议会下院获得多数席位标志着日本政治格局的重大转变。这场选举是由石破茂试图在政治资金丑闻中巩固权力而引发的，结果却是反对党（如立宪民主党和民主党）获得了胜利。

尽管自民党和公明党在选举中赢得了最多的席位，但他们现在必须依靠较小的反对党来通过立法，这表明当前政府必须走一条脆弱而复杂的道路。这种新动态会衍生出一系列的影响。

首先，此次选举可能会阻碍立法进程，影响经济复苏、安全和国防改革等关键问题上的政策连续性——特别是在印太地区的紧张局势下，日本正寻求加强其防务能力。

大选还为日本央行正在实施的货币紧缩政策带来了不确定性，因为任何政治重组都可能干扰旨在应对通胀等日本经济挑战的金融政策计划。此外，政局不稳也可能给日本的对外关系和地区安全合作承诺带来压力，尤其是与美国等盟国的关系。这些事态发展的节点都正值日本面临与中国在东海以及整个印太地区的行动相关的重大安全挑战之际。

预计石破茂不久将组建新内阁，铃木馨祐（Keisuke Suzuki）可能成为司法部长，江藤拓（Taku Eto）成为农业部长，公明党的中野宏（Hiromasa Nakano）正成为土地部长。其他职位可能由石破茂前内阁的成员继续担任。石破茂面临的紧迫挑战包括制定补充预算以应对国内生活成本上升，这可能需要民主党的支持，但是民主党领导人玉城雄一郎（Yuichiro Tamaki）也面临个人丑闻。反对党在重大问题上存在分歧，未能围绕首相的替代候选人团结起来。尽管反对党之间的不团结可能对石破茂有利，但他无疑面临着艰难的道路。据报道，自民党的议员也在向首相石破茂施压，要求他在明年春天预算通过后考虑辞职。

上议院选举定于明年进行，除非石破茂能够重建已经被财务丑闻动摇的公众信任，否则执政联盟的微弱多数可能会进一步削弱。自民党秘书长森山裕回应了外界对该党应对政治资金丑闻的批评，强调该党对丑闻进行了严格处理。然而，他同时指出，自民党在向公众传达这一立场上遇到了困难，因为公众普遍认为这涉及到“秘密资金”和“逃税”问题。

石破茂将继续担任首相，日本以往的外交和安全政策可能会继续。然而，在国内，日本的政治未来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执政联盟或任何新联盟是否能够稳定政府、驾驭内部分歧，以及在政治上“四分五裂”的国会中建立一个连贯的政策框架。

*本文原载于Eurasia Review（《欧亚评论》），题为“Japan: Ishiba Shigeru Reconfirmed As Prime Minister Amid Political Uncertainty-Analysis”。作者为Pratnashree Basu，加尔各答观察家研究基金会副研究员。囿于篇幅，有所删减，供读者参考。

https://www.eurasiareview.com/14112024-japan-shigeru-ishiba-reconfirmed-as-prime-minister-amid-political-uncertainty-analysis/

美日关系可能变得不稳定。虽然民主党没有强有力的议程来改变这种关系，但石破茂可能难以兑现其前任做出的增加国防开支的承诺。石破茂的民族主义立场也可能与美国形成对抗关系，而其薄弱的领导力意味着他可能不会寻求投资以加强美日同盟。

特朗普在美国总统大选中的获胜可能会带来进一步的风险。尽管特朗普可能会对石破茂提出的与美国平等的要求持开放态度，但他可能会对石破茂在国内的弱势地位感到恼火。除非民主党同意，否则石破茂可能无法做出决定，也无法与特朗普达成协议。

日本政治已步入未知水域，过去的模式和惯例已不再适用。国内外都开始质疑，根基不稳的石破茂是否能够继续掌舵政府。在过去的十年里，安倍和岸田政权曾凭借其强大的国内领导力，不仅带来了政治稳定，也使得日本成为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结构中的重要参与者。政治体制的不稳定，政府的频繁更迭，可能会导致日本国际会影响其在世界上的重要性和存在感。

日本对中国的政策可能不会有太大变化。石破茂在成为首相之前经常访问台湾地区，因此预计他不会主动改善中日关系。与此同时，民主党对日本面临的中国“虚假信息”和“工业间谍活动”保持警惕。

在亚太地区紧张局势加剧之际，石破茂必须证明，尽管他在国内权力基础薄弱，也有能力处理国际事务。至关重要的是，他必须证明美日同盟坚如磐石。

近年来，美日安全同盟在多届政府中持续发展，并且势头正盛。尽管在奥巴马政府时期已经足够强，但在特朗普总统任内，这一同盟关系得到了显著加深。在区域安全环境迅速恶化的背景下，美国对华政策的硬化使得华盛顿与东京在应对中国的挑战上更加紧密地站在了一起。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与特朗普建立密切个人关系方面尤为成功，这帮助东京避免了其他盟友在其任期内遇到的挑战，特别是特朗普对北约和韩国免费搭乘美国安全保障的指责。在特朗普任下，美国将日本视为其在亚洲的首选伙伴，甚至开始呼应安倍的战略愿景：追求一个“自由开放的印太”以支撑世界最具活力地区的稳定与繁荣。

在拜登总统与岸田文雄首相的合作下，这一趋势加速发展。日本开启了历史性的国防建设，计划到2027年将国防开支增加近一倍，并投资新能力，将日本自卫队转变为更强大的军事力量。在岸田文雄的领导下，东京接受了加强其防御能力是确保美国对日同盟承诺的最佳手段的理念。在外交上，盟友们在该地区大力聚焦“小多边主义”，与韩国、澳大利亚、菲律宾和印度建立更紧密的伙伴关系。日本成为乌克兰的重要支持者，并与美国和其他伙伴合作，作为2023年G7峰会的东道主，倡导全球治理规范。美国和日本还在与中国相关的经济安全和技术竞争问题上紧密合作，包括半导体出口管制——尽管日本有时抵制美国扩大对中国技术投资限制的清单。如今，美日同盟正处于历史性的强劲时刻，拥有一个健全的框架来应对一系列经济和安全挑战。

在未来，日本将继续成为美国在印太地区的重要伙伴，因为美国没有其他盟友能够建立与提供如此强大的战略联盟和资源，以塑造有利于现有规则秩序的区域地缘政治。因此，与美国利益相一致的是，进一步发展与日本的双边关系，并与其他志同道合的盟友国进行协调，以维护美国联盟网络在区域稳定和繁荣中的核心地位。因此，美国下一任总统应完成以下工作：

推进联盟一体化。岸田曾于2024年4月对华盛顿进行正式访问，双方共同承诺升级联盟指挥和控制结构，以加强两国军队之间的行动联系，并在紧急情况下加强双边协调。美国新任总统应表明推进这一议程的意愿，例如向国会申请资源以资助该议程，并继续建设更具行动力的双边军事联盟。与此相关的是，美国下一届政府应保持近期国防工业合作的势头，鼓励联合能力，充分利用日本的工业能力，建立更具弹性的国防供应链。

继续关注印太地区的合作网络趋势。美日与韩国、澳大利亚和菲律宾等第三国伙伴的合作最近取得了进展，这表明中国无法在美国及其盟友之间制造分裂。其他网络，例如强调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公共产品的四方安全对话（Quad），对于确保印太地区稳定繁荣的未来至关重要。

制定更全面的战略竞争方法。中国通过增强其在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来削弱对现有秩序的支持，这需要美国盟友和伙伴采取联合战略，以推进印太地区及其他地区的积极发展议程。

*本文原载于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题为“Japan: An Indispensable Partner in the Indo-Pacific”。作者为Christopher B. Johnstone，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日本主席的高级助理；Nicholas Szechenyi，地缘政治和外交政策部的副主席。囿于篇幅，有所删减，供读者参考。

https://www.csis.org/analysis/japan-indispensable-partner-indo-pacific

校对 | 许梓烽

排版 | 詹蕴第

初审 | 覃筱靖 周宇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