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9日,据日本媒体报道,著名诗人、剧作家谷川俊太郎已于11月13日在家中安详离世,享年92岁。
写下《二十亿光年的孤独》时的谷川俊太郎
谷川俊太郎生于1931年,21岁时发表处女作诗集《二十亿光年的孤独》以来,活跃在诗歌、剧作、绘本等领域,在日本家喻户晓。
他的作品被译介到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在读者间享有极高的知名度,也备受大江健三郎、村上春树、荒木经惟、是枝裕和等日本文艺界名家盛赞。
谷川的诗清浅、自然,富于哲思,一派天真的比喻总能轻松跨越国境,在人们心中激起想象的涟漪。他亦曾为宫崎骏、手冢治虫的经典动画主题曲填词,诗情感染万千心灵。
谷川先生与译者田原合影
曾获日本现代诗重要奖项“H氏诗歌大奖”,并著有日文专著《谷川俊太郎论》,主编集英社《谷川俊太郎诗选集》六卷本的学者型诗人田原,多年来深耕谷川诗歌的中文译介,得知谷川先生去世的消息后,十分悲痛,在朋友圈写下一段悼念文字:
超越语言、时代、自我、时间的日本国民诗人谷川俊太郎于2024年11月13日晚上10:05分安详离世,享年92周岁。他的逝世,标志着一个文学时代的结束。
谷川著作等身,一生共出版了85本原创诗集,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在3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在日本近150年的现代文学史中,他的存在独一无二,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神话。他的诗歌、绘本和翻译作品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我从读硕士时起与谷川交往,29年间一直视他如父,从他为人的清洁与谦卑、为文的勤勉与虔诚学到了很多。
谷川俊太郎出生在一个大知识分子家庭,生长生活在一个开明的社会,活得自由、独立、高洁,把才华发挥到了极致。谷川一生在日本国内外获奖无数,但拒绝接受来自政府和带有政治意味的任何奖项,为此他婉拒过日本总理大臣奖、天皇颁布的勋章。
他去世的几天前,我还去看望他,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很精神。他当时让我看刚刚完稿,一周后将在《朝日新闻》刊登的连载诗《感谢》,没想到这首诗竟成他的绝笔,那次见面竟是我们的诀别。当接到他儿子、作曲家谷川贤作的电话,我一时难以置信。11月15日、17日,我连续两天去殡仪馆默默守灵,看着躺在棺椁里睡着了样的谷川俊太郎,泪水洗面,头脑一片空白。当时真想把他叫醒,让他坐起来跟我聊天。
谷川俊太郎的肉体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诗歌将永远与读者同在。
我们也征得了田原先生同意,将谷川老爷子的绝笔《感谢》分享在这里:
《朝日新闻》2024年11月17日刊出的谷川最后的诗作《感谢》
感 谢
谷川俊太郎 作
田原 译
睡醒
看见院子里的红叶
想起昨天
原来我还活着啊
今天是昨天的继续
我觉得这样就好
什么都不想做
哪都不疼
也不痒,很感谢
到底要感谢谁呢?
神?
世界?宇宙?
我不知道
只剩下感谢之情
或许,诗人投入了心神去感悟、感谢生命,也受着生命之神的眷顾吧。
让我们再次通过谷川的诗,透过百合花、小鸟,去感受生命之搏动;
也遥想人类社会的过去和未来,感受那些无名的生命,无声的悲喜。
活 着
活着
六月的百合花让我活着
死去的鱼让我活着
被雨淋湿的狗崽
和那天的晚霞让我活着
活着
无法忘却的记忆让我活着
死神让我活着
活着
猛然回首的一张脸让我活着
爱是盲目的蛇
是扭结的脐带
是生锈的锁
是狗崽的脚脖
——选自诗集《春的临终》
死去的男人遗留下的东西
死去的男人遗留下的东西
是妻子和一个孩子
其他什么也没被留下
一块墓地也没被留下
死去的女人遗留下的东西
是一朵枯萎的花和一个孩子
其他什么也没被留下
一件衣服也没被留下
死去的孩子遗留下的东西
是扭伤的脚和干掉的泪水
其他什么也没被留下
一个回忆也没被留下
死去的士兵遗留下的东西
是坏掉的枪和倾斜变形的地球
其他什么也没被留下
一个和平也没被留下
死去的他们遗留下的东西
是活着的我和你
别的谁也没曾留下
别的谁也没曾留下
死去的历史遗留下的东西
是辉煌的今天和将要到来的明天
其他什么也没曾留下
其他什么也没曾留下
——选自诗集《春的临终》
春 的 临 终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先去睡吧小鸟们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因为远处有呼唤我的东西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可以睡觉了喔孩子们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我把笑喜欢过了
像穿破的旧鞋子
我把等待也喜欢过了
像过去的偶人
给我打开窗!然后
让我听听是谁在怒吼
是的
因为我把恼怒喜欢过了
晚安小鸟儿们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早晨 我把洗脸也喜欢过了 我
一 心
不是为了活下去
才活着
不是为了避免死亡
才活着
微风中惬意温和的心
与在不吉利的龙卷风中胆怯的心
不是不同的心
是同一个我的心
在理应死去的身体中
潜藏着活生生的生存之心
悲喜交加的
生生不息的心
——选自诗集《心与女人》
(*以上诗歌中文译者均为田原)
诗人安详离去,
他的诗情和思想,
将永远与读者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