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媒11月16日报道)
阿扎恩第一次翻墙时摔断了胳膊,对许多阿富汗人来说,鼓起勇气从6米高的墙上跳下,落入下面宽阔的沟壑,是从伊朗进入土耳其的唯一途径,然而,每天都有数百人冒险一试。
这位前阿富汗军官告诉英媒,“我当时疼痛难忍,还有几个人也摔断了四肢。走私者把我们扔在那里,让我们朝着凡城灯光的方向跑,我们中许多人因饥饿而虚弱无力,我晕了过去。”
这堵近300公里长的墙是为了防止非法越境而建的,土耳其边境部队一直在此巡逻。对跨越大陆、国家和海洋前往英国和其他欧洲国家的阿富汗移民来说,从墙上跳下只是他们经历的一系列非凡风险中的第一个。
过去一年来,对阿富汗人来说,逃离祖国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因为巴基斯坦、伊朗和土耳其加大了对沿边非法移民的打击力度,并进行了大规模驱逐。
阿扎恩无法继续前行了,他疼痛难忍,而且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走私者每天只给这些移民一个煮鸡蛋和晚上一杯米饭,而他们为这次欧洲之旅支付了将近4000美元。
“我有两个朋友,我们曾发誓不离不弃,”他的朋友们用围巾把他绑起来,把他拉上墙,回到了伊朗,伊朗警察将他驱逐回阿富汗。这是阿扎恩第二次尝试失败,第一次他从阿富汗和伊朗边境返回,因为他带着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他意识到他们无法忍受这段旅程。
阿扎恩没有放弃。大约一年后,他的手臂痊愈了,他第三次尝试逃离。“我之前已经卖掉了房子。这次我卖掉了妻子的珠宝。”阿扎恩这样的移民用金钱换取一条通往欧洲的路线,沿途会被从一个走私者交到另一个走私者手中。
回到那堵墙前,走私者在伊朗一侧放了一把梯子,并剪断了顶部的带刺铁丝网,为移民开辟了一条通道。阿扎恩回忆道,“我们有60到70人,我们爬到墙顶,然后走私者让我们跳下去。”
这位法律和政治专业的毕业生曾为国效力,过着体面舒适的生活,直到2021年8月塔利班在阿富汗夺权。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对他来说是一种屈辱。
塔利班政府执政三年来,对女性施加了越来越多残酷的限制。据联合国统计,该国三分之一的人不知道下一顿饭从哪里来。而那些曾为前军队工作的人则担心遭到报复。
他解释道,“我与之战斗了20年的人现在掌权了,我们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我的女儿一旦到了13岁就无法上学了,而且我没有工作,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会继续尝试离开。在这里,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遭受折磨,与其这样,不如一死百了。”
阿扎恩现在和家人一起回到了喀布尔,他第三次逃离的尝试以被殴打和驱逐告终。“他们用枪托打我。一个男孩被打中了生殖器,他情况很糟,一位老人的腿被打断了。在土耳其的沟壑里还有一具尸体。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但伊朗也对我们不好,我知道阿富汗人在伊朗也遭到了严重殴打。”
人口走私者:当他们的家人在阿富汗挨饿时,我们应该怎么做?
经过数周对人口走私网络的深入调查,英媒与伊朗的一名阿富汗走私者取得了联系,旨在深入了解阿富汗人所面临的日益严峻的危险。这位走私者在伊朗通过电话告诉我们,“伊朗警察在与阿富汗接壤的边境地区大量开枪。我的一个朋友最近就被打死了。”
10月,伊朗被指控对从巴基斯坦俾路支省越过边境进入伊朗锡斯坦省的阿富汗人进行无差别射击。联合国对此表示关切,并呼吁进行调查。
锡斯坦-俾路支省是阿富汗移民进入伊朗的主要路线之一,但考虑到风险增加以及巴基斯坦对阿富汗人的大规模驱逐,许多人现在选择其他路线,特别是阿富汗赫拉特省的伊斯兰卡拉。
一旦进入伊朗,移民会前往德黑兰,然后前往马库或霍伊县,尝试进入土耳其,从一个走私者交到另一个走私者手中。
这位阿富汗走私者说,他把移民藏在边境墙附近,然后等待,直到边境墙某段巡逻减少,再尝试“闯关”。他带着梯子,还有剪刀来剪断墙顶的带刺铁丝网,为移民开辟道路。他说,最近几个月越境变得极其困难。
他说,“土耳其警察每晚都会抓到100到150名移民。他们对他们毫不留情。他们会打断他们的胳膊和腿。”我们问这位走私者,他如何为自己这种危及阿富汗人生命、还向他们收取数千美元的非法生意辩解。
走私者说,“我们没有强迫人们去冒这些险。我们告诉他们,能否到达目的地99%取决于上帝,他们可能会被杀或被捕。我不认为我有罪,当人们告诉我们他们的家人在阿富汗挨饿时,我们应该怎么做?”
与外国军队合作的阿富汗人遭到抛弃
那些逃过土耳其安全部队的人会从凡城前往开塞利市,然后前往伊兹米尔、恰纳卡莱或博德鲁姆海岸,这是移民路线上的下一个危险点。
在喀布尔,一位年迈的父亲带我们去了他儿子的坟墓,贾维德才二十多岁,曾是一名士兵。由于担心在塔利班控制的阿富汗会有生命危险,他逃离祖国,试图前往英国。
今年3月,他和另外22人在尝试从土耳其恰纳卡莱附近前往希腊时,所乘的橡皮筏沉没,不幸遇难。他怀孕的妻子也在挤满46人的船上。他们俩都设法游到了岸边,但他因体温过低而死。
贾维德的妻子在土耳其通过电话告诉我们,她现在仍住在土耳其,“从伊斯坦布尔出发,走私者把我们带到了埃森尤特。从那里,我们被像动物一样塞进车里。我们被扔在一片森林里,我们走了四个小时,然后到达海岸,从那里上了船。”
在喀布尔,贾维德的父亲给我们看这位年轻人的照片时,情绪失控,无法自抑。照片上的年轻人留着黑色短发,穿着运动裤和卫衣,坐在公园长凳上摆姿势拍照。他说,“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他,我都悲痛欲绝,只有上帝的保佑才能让我熬过这种折磨。”
他认为,那些在阿富汗参战的外国应对像他儿子这样的阿富汗人的遭遇负责。“我们在反恐战争中与他们并肩作战。如果我们知道会被背叛和抛弃,没有人会同意与外国军队携手。”
“因为塔利班夺权,我的一生都被毁了”
据联合国统计,阿富汗人是世界上最大的寻求庇护者群体之一,而在英国,他们是乘小船抵达该国的第二大群体,这段旅程同样危机四伏。
英国为阿富汗人制定了两项重新安置计划。一项是针对直接为英国军队和英国政府工作的阿富汗人,另一项是阿富汗公民重新安置计划(ACRS),那些协助英国在阿富汗开展工作、支持民主价值观、女性自由和处于危险中的人们有资格获得重新安置。
但在2021-2022年的第一阶段撤离行动之后,进展极为缓慢。这意味着像沙希达这样曾在阿富汗前议会工作、并在塔利班夺权后参加街头抗议的女性,无法及时找到合法的出国途径。沙希达每天都害怕塔利班政府的拘留和酷刑。
她于今年5月乘小船抵达英国,而她的旅程早在两年多前就开始了。现在她住在利物浦,已经申请了庇护。她说,“我出身于一个知名且受人尊敬的家庭。我一生从未做过任何违法的事。当局在旅途中抓住我们时,我会因羞愧而低下头。”
沙希达描述了她是如何与64人一起挤在一艘充气橡皮筏上横渡英吉利海峡的。今年是移民横渡英吉利海峡最致命的一年。已有50多人死亡。
她说,“水漫到了我的腰部。而且因为我们的向导迷路了,我们漂了好几个小时。我以为我的生命就要到头了。我患有糖尿病,所以我只好坐在那里小便。而且我因为口渴,不得不喝我尿过的水。你能想象吗?在喀布尔,我拥有一切。因为塔利班夺权,我的一生都被毁了。”
回到喀布尔,前军官阿扎恩现在想卖掉他剩下的一块小土地,这是他唯一的资产,以筹集资金再次尝试逃离,“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让自己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