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岁的丽芳,和80多岁的父母一同住进了上海一家养老院。
父母让丽芳一起来,不是为了让她照顾自己,而是为了方便照顾她。丽芳轻度失智,并且患有轻度精神疾病。再过3年,等丽芳达到60周岁,他们一家三口就是标准意义上的“纯老家庭”。
“丽芳的情况不可能独自住在养老院。如果哪天我们也失智了,甚至‘走掉’了,她还能指望谁呢?”丽芳父亲吴老伯前往公证处,向公证人员咨询,是否能为女儿寻找晚年的监护人。
公证员为吴老伯指出了一条“意定监护”之路。首先,丽芳无力做父母的监护人,父母本身就需要寻找新的监护人。今后万一二老失智失能,就由该人对老两口承担监护责任。同时,丽芳当然也需要一位监护人,为她的养老托底。
协助处理相关事务的上海复晨律师事务所蔡斌律师告诉记者:“随着社会老龄化加深,失智老人的晚年监护困境日渐浮出水面。有的老人没有近亲属,有的虽有近亲属却无法尽到义务,但他们的监护问题都需要解决。”
丽芳是独生女,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一直和父母同住。她患有一些基础病,每隔一段时间,父母都要陪她去医院和精神卫生中心配药。日常家务事也都由父母承担。
耄耋之年的父母,渐渐力不从心。想找身边人帮忙,却不知找谁。“我有一个哥哥,早年携全家移居海外。他们很少回来,远水救不了近火。”吴老伯说。
不会买菜、不会做饭、只能偶尔去超市买点东西的丽芳,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丽芳有一张残疾证,经法院鉴定,她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不能作为父母的监护人。
寻找新的监护人并不容易,丽芳父母为此四处奔波。好在,经养老院牵线,具备照护经验的工作人员李先生愿意担任丽芳父母的监护人。
李先生正值壮年,子女已成年,家中没有老人需要照料,体力上和精力上都能承担监护职责。“有了监护人,丽芳的父母就能在行为能力不受限、但生活能力下降的情况下,委托他的监护人去办一些事,比如去银行取钱、代办一些手续。”蔡斌律师解释。
记者了解到,丽芳父母与李先生在公证处签订了一系列监护协议。经过协商约定,如若丽芳的父母失智失能或者去世,丽芳的监护人也由李先生担任,由律师担任监督人。等到李先生迈入老年,李先生的子女会接替父亲继续做丽芳的监护人。
由于丽芳的精神状况不适合在养老院常住,最近,父母带着她搬了出来,住到了李先生家附近,方便日后请他照应。“有了监护人托底,我们总算放下一桩心事。”吴老伯说。
另一家养老院里,前来探望失智老人肖阿婆的居委干部,也在为肖阿婆的监护发愁。
73岁的肖阿婆患有轻度智力残障,未婚,无子女。近年来,父母、哥哥相继过世,她独自住在他们留下的老房子里。
哥哥的独生子阿龙,是肖阿婆唯一的近亲属。阿龙不愿意照顾肖阿婆,把她送去了养老院,并将她原先居住的房屋出租,声称要用房租支付肖阿婆在养老院的开支。
一段时间后,养老院找到居委会讨要费用,居委干部才得知,房租都是付给阿龙的,但他失踪了。更糟糕的是,他还带走了肖阿婆的身份证、银行卡以及其他证件。
“如果继续拖欠费用,只能请肖阿婆回家了。”听到养老院工作人员的话,居委干部决定通过法律途径,为肖阿婆维权。律师建议,先为肖阿婆指定监护人,履行监护责任,再解决后续的人身、财产权益问题。
法院审理后,确认肖阿婆无配偶、子女和其他亲属,唯一亲属阿龙未尽照顾义务并且失联,以判决方式确定了居委会作为肖阿婆的监护人。也就是说,居委会有权代替肖阿婆从事民事法律行为,维护她的权益。
居委干部第一时间带肖阿婆补办了身份证,到银行重新开设账户,并到社保部门登记新的证件和银行卡。肖阿婆这才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养老金和补贴。经与租客协商,租客和居委会重新签订了租赁合同。养老院的欠款归还了,根据重新签订的养老合同,肖阿婆继续在养老院安度晚年。
数据显示,截至去年年底,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达2.97亿,其中失能(失智)的老年人大约4500万。
丽芳是幸运的,父母找来的监护人将为她的人生托底。肖阿婆也是幸运的,有居委会做她的“养老后盾”。 “但在失智老人监护这条路上,还有很多家属、法律人、社区工作者正在探寻、摸索。”
记者了解到,为减轻失能(失智)老年人的家庭负担,我国自2016年以来,先后在49个城市开展长护险试点。蔡斌律师认为,长护险的实施对于完善社会保障体系、提高人民生活质量具有重要意义。“但是,对于那些没有亲属的失智老人来说,光靠长户险不足以解决他们的监护问题,况且长户险的评定也有一定的要求。”他认为,在失智老人的监护方面,目前还存在明显的空白,需要进一步提出制度上和政策上的保障。
“首先是缺人,缺少既有监护能力、又有监护意愿的自然人或者组织。我们需要多一点这样的主体。”
“其次监护的实践面临困境。当前的意定监护,有制度、有法条,但是没有相应的配套设施和实施细则,在社会的支持系统上还不完善。”
蔡斌律师表示,理想的监护状态,应该是制度化、体系化的。“也就是说,失智老人进入监护流程后,不仅能保证他的基本生存,还能满足他的生活所需。甚至,这个体系还可以引入保险、信托等行业,从各个方面给到老人更为全面的保障。作为法律人,我们希望推进失智老人监护的制度化保障,也希望整个社会能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