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波尔特问玛格丽特·杜拉斯:“在您书中的那些女人,我想到劳儿·瓦·斯泰因、安娜-玛丽·斯特雷特,总是关乎欲望。”杜拉斯回答道:“女人,就是欲望。女人写作的地方和男人完全不一样。当女人不在欲望之所写作时,她们就不是写作,她们是在抄袭。”
《在欲望之所写作》改编自1976年在法国电视一台播出、米歇尔·波尔特对玛格丽特·杜拉斯的访谈。波尔特是杜拉斯的好友,也是国际杜拉斯学会名誉会长。在这份采访中,杜拉斯对照她的小说文本和照片,谈论她所待过的不同地方,包括她位于诺弗勒堡的房子、花园、森林、特鲁维尔、大海等,就像它们不断出现在她的小说、戏剧和电影里那样。波尔特真实地展现了这些地方如何变成“故事的承载者”,以及杜拉斯如何在这些地方生活和写作。
杜拉斯谈了她的童年,她表示,比起法国人,我们更像越南人。“我父亲,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他去世时,我才四岁。他写了一本数学教辅,关于指数的,但被我弄丢了。我有两个哥哥。”杜拉斯的母亲农民出身,是小学教员,当地学校的老师就是地位最低的白人。比起其他白人,母亲跟越南人、安南人走得更近。杜拉斯的《战时笔记》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小学教员的女儿这一身份使我在学校里感到沮丧,在那里,我只跟那些邮局职工和海关职员的女儿们来往,只有他们与当地小学教员身份、地位相同。”当了二十年的公务员,母亲终于在柬埔寨靠近贡布的地方买了块地,那是一块每年十二个月里有六个月都会被水淹没的地。母亲把二十年的积蓄都投在这块地上了。于是她请人在那儿修了带游廊的平房,播了种,栽了水稻,但三个月后,太平洋涨潮了,所有东西都毁了。母亲当时差点死掉,完全失控了,癫痫也不时发作,整个人失去了理智。母亲深陷在绝望之中,由此,杜拉斯就有了完全的自由。杜拉斯说:“在堤坝这片土地上,我从没见过像我和小哥哥这样自由的孩子。”
谈到小说的创作,杜拉斯表示,自己的写作并不是预先就假设好了。“我从来都不太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写作了,因为故事已经完成了,或几近完成。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写一个已经被探究过、盘点过、清算过的故事,要知道,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悲哀,我必须说这也是一种匮乏。”在《写作》一书中,杜拉斯亦表示“我相信写作中的人没有对书的思路,他两手空空,头脑空空,而对于写书这种冒险,他只知道枯燥而赤裸的文字,它没有前途,没有回响,十分遥远,只有它的基本的黄金规则:拼写,含义。”
在写作上,杜拉斯有着蜜汁自信。她在《外面的世界II》一书中说过,“文学拥有一切……它要么重塑世界,要么就不存在。要是它无法重塑世界,就不如打道回府。”
杜拉斯在与波尔特的对谈中亦表示:“人们总是带着一种对自身的不信任、一种负罪感,带着别人早已为你打包好的那些个一文不值的小包袱去开始写作,而不是自由地去写作。必须相信自己。您相信别人……相信爱情……相信欲望……但面对自己的时候,却充满着不信任,为什么呢?这没道理。我像相信他人一样相信自己。我完全相信我自己。”
“写作的人对人们说,写作的时候,人是全神贯注的,而我却说,不是,当我写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极其容易分心,我根本无法掌控自己,我就是一个漏勺,脑袋被洞穿。我只能这样解释我写的东西,因为在我写的书中,有些东西我根本认不出来。因此它们肯定是从别处来的,当我写作的时候,我不是一个人在写。而这一点,我心里清楚。自负,就是你以为面对稿纸时是孤身一人,而其实是一切从四面八方向你涌来。”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是什么呢?杜拉斯表示,或许只是一堆过往经历……这一大堆的过往,没有被清点,没有被理性化地过滤,处于一种原初的无序状态。人们被自己的过往所困,要听之任之。劳儿·瓦·斯泰因是一个完全被沙塔拉的过往、被舞会所困之人。
作者:夏学杰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