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固然脆弱,因而更加动人” | 伊莎贝拉·于佩尔主演话剧《玻璃动物园》之导演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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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2024国家大剧院国际戏剧季将于12月4日至6日迎来闭幕大戏,由法国国宝级女演员伊莎贝拉·于佩尔主演话剧《玻璃动物园》。

02《玻璃动物园》是田纳西·威廉斯的代表作,讲述了童年生活的踪迹与缩影,如常年缺席的父亲、疾病困扰的姐姐等。

03导演伊沃·凡·霍夫表示,《玻璃动物园》是一部内心戏剧,以回忆现实为基调,展现了人物身上的极度脆弱性。

04此外,伊沃·凡·霍夫还强调了温菲尔德一家在剧中的复杂性,以及他们面临的十字路口和无法效仿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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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我在仓库清闲的时候会偷偷躲进厕所,埋头写诗。他叫我莎士比亚。

      每当我在仓库拿起一只鞋子,我就会因为人生短暂和虚度光阴而战栗。

      生活并不容易,需要斯巴达战士那样的忍耐力。                                                   

——田纳西·威廉斯《玻璃动物园》


      12月4日至6日,2024国家大剧院国际戏剧季将迎来本届闭幕大戏,由法国国宝级女演员伊莎贝拉·于佩尔主演的话剧《玻璃动物园》将震撼启幕。深耕剧坛的法国演员朱斯蒂娜·巴舍莱西里尔·盖伊和曾在电影《坠落的审判》中有着精彩演绎的安托万·赖纳茨,也将倾力加盟,为观众带来这部言之不尽的经典作品。


1911年,田纳西·威廉斯出生于美国密西西比州。在代表作《玻璃动物园》中,我们可以找到威廉斯童年生活的踪迹与缩影:常年缺席的父亲、疾病困扰的姐姐,一份在鞋厂打工的暗淡工作和架子上玻璃制作的小动物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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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4年,《玻璃动物园》在芝加哥和百老汇上演,轰动一时。同时期的另一位戏剧巨子阿瑟·米勒如此感叹:《玻璃动物园》令我激动难安,它描写的‘脆弱’大获全胜,跟标准的百老汇口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看这出戏的感觉就像是在废品站里意外邂逅了一朵鲜花。

《玻璃动物园》的抒情性让它看起来似乎没有结构,在主打强剧情的百老汇,威廉斯前所未有的带来了一出看似“无事发生”的剧作,将语言和角色推到了前台。此种违背带来的强烈“文学性”,让他在美国剧坛群星中脱颖而出。

《玻璃动物园》中的“脆弱”、“回忆”、“南方”与亲子关系,为八十年来的舞台搬演提供了丰富的切口和视角。12月将与观众见面的《玻璃动物园》创演于2020年。导演伊沃·凡·霍夫是当今欧洲戏剧界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他对尤金·奥尼尔、托尼·库什纳等美国戏剧人尤为关注,他执导的阿瑟·米勒作品《桥头眺望》曾两度摘得奥利弗奖和托尼奖。此次,他将目光转回田纳西·威廉斯,为观众带来这部“大历史”中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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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动物园》是一出“内心戏”




您如何看待作品中强烈的个人特征?

伊沃·凡·霍夫:《玻璃动物园》是一部内心戏剧,它又是字面意义上的室内剧——它发生在一个封闭的房间,一片地下空间,仅仅在远处有一块疏散楼梯的平台,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它几乎可以算是一部自传。威廉斯向我们讲述了自己的母亲埃德温娜和姐姐萝丝的故事,也通过汤姆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汤姆深知想要实现自我,必须先摆脱自己的原生家庭,但难度很大,也很痛苦,因为他的父亲已经率先抛弃了家人。汤姆感觉自己肩负着责任,但他痛恨这种责任,他坚信自己应该成为另一种人,成为艺术家。这一切其实就是田纳西·威廉斯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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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菲尔德一家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伊沃·凡·霍:通过《玻璃动物园》,我发现了这样一个世界:没有明显的英雄主义,里面的人物都十分脆弱,正是《欲望号街车》中所呈现的野蛮世界。温菲尔德家的每个人都是一身的怀疑、伤痛和秘密,每个人都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阿曼达沉浸在回忆之中;劳拉想方设法留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一个纯粹的想象世界,不受时间的束缚,“玻璃动物园”正是对这个世界的比喻;汤姆则一心想要逃离,摆脱这一切。他想尽办法逃避,却总是以回归告终。他似乎一直身处于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的交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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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了比月亮还远的地方
却从未逃出自己的回忆




田纳西·威廉斯将这部戏剧称为“回忆剧”,该如何理解?


伊沃·凡·霍夫我们不能局限于自然主义的条条框框。威廉斯和他的叙述者汤姆将《玻璃动物园》置于一种回忆的现实之中,里面的一切都是发散的,加工过的,记忆从来都不单纯是对既往经历的反映;这个世界规避了客观性,也就是威廉斯所说的“如照片般的那一面”。这个世界里种种事件的真实性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色彩:这是“我”汤姆的经历,是“我”所体验到的经历。



在这段回忆中,不光有汤姆的记忆,也有渴望南方生活的阿曼达的记忆……


伊沃·凡·霍夫这些都是记忆中的记忆。汤姆的故事里包含和承载着阿曼达、劳拉和吉姆的故事,而这是汤姆无法逃避的。在空间里,你可以想办法逃脱,但时间不同,你无法逃避自己的故事。叙述者汤姆在讲述时已经深知这一点,但人物本身却暂时无法意识到,他依旧一门心思地渴望“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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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thier



解脱?

伊沃·凡·霍夫:他想从关住他的盒子里出来。一天早上,他回到家后向劳拉讲述了自己前一夜的经历。在一场杂耍表演中,他目睹了一位魔术师让人把自己钉在棺材里,没有撬动一颗钉子就金蝉脱壳的过程。汤姆受到这个节目的触动是有原因的。魔术师真正实现了他的梦想:在不惊动任何人,也不造成任何破坏的前提下逃出棺材。在本剧的结尾,汤姆确实从自己的棺材中走了出来,但其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有撕裂,也有毁灭。用汤姆自己的话说,他走到了比月亮还远的地方,却从未逃出自己的回忆



阿曼达的脆弱和顽强




可否谈谈这些人物身上固有的“极度脆弱性”?

伊沃·凡·霍夫:田纳西·威廉斯为我们描述的世界,并不是成功者的世界。他笔下的人物脆弱不堪,因而也更加动人。我们将这些人物搬上舞台后,总是倾向于利用这种脆弱,将人物表现得十分荒诞可笑。阿曼达就因此成为了一个有些滑稽的人物。我同伊莎贝拉谈起阿曼达这个人物时,一直把她描述成一个韧性十足的女人。哪怕是被击倒在地,她也总能爬起来。要知道,温菲尔德一家不仅仅是弱小和不堪一击,他们还很贫穷。这是一位顽强斗争,英勇斗争的母亲。阿曼达想尽办法为孩子们提供更好的生活,即便她陷入了否认,也不是愚蠢或者幼稚的否认,而是拒绝让步,是对生活的顽强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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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这部剧的基调并不是怀旧?

伊沃·凡·霍夫:威廉斯让我们隐隐窥见了一个十字路口:一方面是吉姆的人生路,而另一方面,还有一种无声的、难以定义的可能性,那或许就是劳拉的生活方式,也可能是他们二人有缘结合的话便会开启的生活方式。然而劳拉的这条路并不属于我们能效仿的路,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是行不通的。这个十字路口也许只是一种幻景,一场回想中的错觉。它更是汤姆记忆里的一场梦,他讲给我们听的一场梦。

(*采访由丹尼尔·洛阿扎整理,孔伊凡译,2020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