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韩堵堵已疏通
上世纪90年代,王千源在《钢的琴》的东北破烂钢厂里做琴,上世纪80年代,祖峰在《老枪》的东北破烂铁厂里做枪,都有秦海璐与他们若即若离。
但这两部电影实在太不一样了。《钢的琴》弥漫着浪漫主义的风情,暮年的东北工业城市是承接这种浪漫的一幅画布,叙事粒度是小分子的,描写对象是小单元的,无论外部的世界在经历何种变故,都不会影响人的能动性搭载着一架钢琴实现幻化和起飞。
而《老枪》却被冷峻的现实主义气质贯穿,最很见功力的一点,就是“做隐喻”做得高明精深。电影用富有耐心的写实笔触,将散落在集体和个体各个层次的事实素材收集起来,以“枪”为核心搭建起了一个表意完整的隐喻体系,又把“枪”的故事自然地揉进整个叙事闭环之中。
祖峰、秦海璐“一把沉默失声的老枪,一场忍无可忍的厮杀”
实行价格双轨制的改革转型期,无论是穷人、富人,都难逃时代的生长痛,安分守己的人越来越不如投机倒把的人过得好,铁饭碗越来越吃不上饭。曾经意气风发的射击运动员在听力受损、精力流失后回到工厂保卫科,曾经养活几千号人的铁合金厂开支断流、盗窃猖獗,曾经技术在世界领先的机床如今“值不了几斤粮食”。
半死不活的工厂生态聚集了无数食腐动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无论是秃鹫还是老鼠,都在自保的动机驱使下,迅速瓜分着工厂的尸体,形成了自上而下监守自盗的生态链。保卫科赶得跑的电缆小偷只是想为工伤死去的父亲讨钱的孩子,保卫科赶不跑的特权小偷却是可以保障资金不断流的利益相关者。
冯雷
电影很清晰地讲述了这一生态回天乏术的逻辑,难题与难题之间环环相扣、成了死结,所谓正确的选择左右互搏、难以兑现,集合体的命脉已经被顽瘴痼疾侵蚀太深,正义和原则在四散奔逃的人群里失效。
电影结尾,前射击运动员用一把手工制作的枪,击中了生活已经穷途末路、抢夺血汗工资的暴徒,用一声最后的枪响结束了工业城市的昔日辉煌。枪是一个人的精神寄托,铁合金工厂是一群人的精神寄托,同样冰冷的工业品被埋葬在同一个时代。所有浮现出来的问题都隐隐指向同一种病因,个体意志拗不过集体意志,集体意志的爆发也拗不过赖以生存的工业生态的土崩瓦解。
祖峰与周政杰
电影也很会打造一种隐喻氛围。我很喜欢这种藏头去尾的叙事方式,讲一半、留一半,不把解题过程全部铺在纸面上,而是通过精准的暗示把天机道破。难得的是,这其中并没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傲慢,不打扑朔迷离的哑谜,不设陷阱重重的机关,不留拖泥带水的空白,隐去的部分稍稍一点就可拨云见日,并没有晦涩难懂到惹人厌烦,显示出对镜头语言足够机警的运用。
入围第3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影片提名
最佳艺术贡献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