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想到,今年让我眼泪长流的国产综艺是《女子推理社》第二季。回想去年看第一季的时候就很上头,明知道都是演的,但是沉浸式的推理过程和NPC有血有肉的表演常常让我忘记这只是一档迷综,跟着剧情又哭又笑,看到紧张处心如擂鼓、手心冒汗。
第一季豆瓣评分8.4一点不虚,编剧团不知道吃了几百本社会派推理小说才写出这么精巧的剧本。
第二季原班人马回归,还是熟悉的配置,好好好推理社6个人在解密过程中各自发挥所长:戚薇稳当能掌控全局,张雨绮爽朗最适合跟NPC套话,李雪琴聪明解谜一马当先,李一桐心细总能发现意想不到的线索,田曦薇胆子最大每次都是她冲锋陷阵,张艺凡的感性和胆小贡献了最多的综艺效果。
这一季沉浸感继续升级,女推团被一通神秘电话引到一个诡异的晚宴,齐心协力破解了8个动物头假人身上的隐藏信息后,所有线索指向了T.W.O酒店。动物头套代表什么?酒店里潜藏着哪些秘密?假人脖颈的日期是死亡预告吗?一切都需要女推团卧底T.W.O酒店一一查明。
节目新增了合宿设定,据说还将开启24小时不间断录制,夜晚高能不断,比第一季更吓人。
剧情方面延续了第一季的植根于现实,这一季依旧从全女视角切入探讨社会议题。第一期以一个拍卖名画调包案揭露了知名画家王慧画其实是欺世盗名的鼠辈,长期盗用学生阿林的画作为自己谋取名利的故事。
这个故事气人到节目一更新就点燃观众怒火冲上热搜#女推2这段师生关系看得人好生气#,王慧画的所作所为是典型的学术霸凌,他用画饼、贬低、恐吓等一系列教科书般的PUA手段控制阿林为他所用。他不仅霸占阿林的劳动成果,还动不动以延毕要挟处处刁难阿林,三番两次拒绝阿林正当的请假理由。
最后阿林辛辛苦苦完成的作品,却被王慧画拿来给自己镀金,阿林提出想要署名,反被对方斥责不知感恩:“你一个普通学生,没有我,你的画能在大平台展出吗?”
不要觉得这只是综艺节目里的剧本,现实中老师PUA学生,霸占学生学术成果的例子并不鲜见,甚至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今年年初,一份长达125页,落款为“华中某业大学动物Y系黄某若教授课题组硕士、博士研究生集体”的举报材料在网上疯传。举报材料里称,学生写好的论文拿给导师发表后却发现署名的是一些毫不相关的本科生,甚至是导师家属。
去年湖北美院退休教师将学生的雕塑作品据为己有,不仅拿去参展还在平台公开宣传售卖。被学生举报后,该教师大言不惭地说:“动一刀也是创作,我改变了它的精神面貌!”
王慧画PUA阿林的手段在社会新闻中也都能一一找到对应,比如批假特别苛刻,阻挠学生就业,利用职权和社会地位威胁学生乖乖听话否则就拿不到毕业证……这不就是陶崇园的导师王攀的所作所为吗?
2018年,年仅26岁的武汉理工大学研三学生陶崇园跳楼自杀,他和导师王攀的微信对话经常是王攀喊陶崇园名字,陶崇园立刻答“到!”,甚至王攀让陶崇园喊自己爸爸。而且王攀控制欲极强,晚几分钟都要请假。
一开始王攀给陶崇园画饼,许诺帮他出国读博,后来却反悔了,百般阻挠。陶崇园见出国深造无望准备找工作,此举又激怒了王攀,勒令他退出自己的团队,还让他换个导师。
当初看报道的时候我还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导师要阻挠学生就业,难道学校不考核就业率吗?看了《女推2》才明白,陶崇园和阿林这样优秀又听话的乖学生对于导师来说就是一个得力的工具人,已经用的得心应手,走了就得从新生中重新挑选一个培养磨合。所以希望ta继续读自己的博士,免费给自己干活。
《我的阿勒泰》里有一段我很喜欢的台词,大意是女主说要做个有用的人,演她妈妈的马伊琍撇撇嘴:牛马有用就要被人吃为人服务,还不如像没用的草。
是的,阿林越有用越衬托出王慧画无能。女推团在王慧画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被毁的画作,结合王慧画和书画鉴赏师董欣赏的对话推理出他其实一直在临摹阿林的画作。可惜他技术平庸,始终画不出神来之笔的灵魂,所以他更不会轻易放走阿林这棵摇钱树。
王慧画不仅阻挠阿林找工作,连阿林想要请假回家看望重病的外婆都不允许,导致阿林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面,成为终生遗憾。
弹幕上有人说阿林为什么不直接买票回家?研究生已经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老师的不合理要求?
实话说,很难。师生关系是一种没有办法跳槽换上司的闭环职场,导师手里掌握着关乎学生前途命运的“生杀大权”,出国、评优、毕业、实习、申请奖学金等等,大事小事都需要导师签字点头。导师不仅拥有无限权力,还牢牢把控着行业内的人脉资源,想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在圈子里混不下去易如反掌。
阿林曾试图联系董欣赏说出真相,结果王慧画一个电话就让董欣赏不再理睬阿林。他把阿林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没人会相信一个穷学生的话。
王攀跟同事的对话中也提到过陶崇园要走可以,但他不会作任何推荐,很多专业的就业路径狭窄,他们换行业就等于从本科开始的学就白上了。
看到没?这种鼠辈小人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压榨学生,不过是因为他们对于学生来说拥有逃无可逃的绝对权力,任何行业里的绝对权力都只能滋生无所畏惧的腐败与专制。
他们不会去招惹来自大城市、见识广、家境殷实的学生,而是精心挑选小地方来的,家境贫寒,父母文化水平不高,很难从经济和精神层面给予孩子帮助的学生。
也就是俗称的“寒门”。
阿林的父母重男轻女,觉得一个女孩子学艺术太费钱,只有外婆支持她画画。买不起画笔,外婆就用烧火棍教她在墙上画。
陶崇园跟家人多次抱怨“承受不了”,家人则劝慰他“再忍忍吧,能不翻脸就不要翻脸”。
所以越是出身寒门的老实孩子越容易被PUA,就像节目里的阿林,面对导师的无情压榨她别无他法,只能步步退让。哪怕对方用难听的话羞辱她,她也不敢还嘴,辩驳只能引来对方更疯狂的攻击。
再自信的人被长年累月地贬损也会变得胆怯,容易退缩,更不要说阿林这种乖学生。王慧画意外身亡后,阿林依然不敢大声说出真相,而是用假画换掉真画,又让假画在被高价拍卖的一瞬间当场粉碎,迂回地启发推理团查明背后隐情,还她一个公道。
全女阵容组成的推理团不只擅长破案解谜,共情式推理才是打动观众打高分的理由。查明真相后女推团没有选择当众指认阿林是代笔,而是巧施一计,指着阿林创作的原画说是赝品,假装要当场销毁。以此引导阿林主动承认她才是真正的作者。
在女推团的鼓励下,阿林终于大声说出真相,拿回属于自己的作品,她的创作能力也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
阿林说到学艺术费钱,只有外婆支持她的时候我捕捉到张艺凡在镜头远处低着头,我猜想她可能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也是一直陪伴她、支持她学跳舞。
希望以后再有类似的新闻发生时,评论区能少一些对受害者的苛责,少问ta“你为什么不拒绝”,多问“是什么让你不敢拒绝”。
像女推团一样首先自问:“咱们能帮她做啥?”
“勇气,我们就是一股力量,可以在后面支持她。”
“一个人不敢反抗,一群人可能就有勇气反抗了。”
敢于触碰现实话题的国综是很稀少的,《女子推理社》第一季就很敢拍,狼性文化、容貌焦虑、职场PUA、造黄谣等等话题都有严肃探讨。这一季第一个故事就揭露了学阀的丑恶嘴脸,看预告后面还有对酒店偷拍镜头的曝光,女推团发现偷拍镜头后的恐惧不像是演的。
太好奇接下来会用什么故事来展现酒店针孔摄像头的偷拍乱象,敢拍这个题材的国综恐怕也就是女推了。
“女性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现在越来越认同这句话,女性的视角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是弱者的视角。不要以为男性不会成为弱者,任何在权力关系中出于下位者的人都是弱者。就像社会新闻里不堪忍受导师压榨而选择自戕的研究生、博士生绝大多数都是男性。所以女性的视角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因为生病、衰老、返贫等原因不可避免地变成弱者。
好的节目不仅能让我们看到弱者的无力与不堪,也能让我们看到弱者之所以是弱者,是因为ta身处结构性的困境。
如果真的有综艺之神,我希望ta降临的时刻不是家长里短和女人的互撕,而是一群女孩子在黑暗中举着火把,携手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