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东海岸沼泽正在消失,这些被淹死的小鸟最先知道

地球是一个奇迹
物种|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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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下这张照片时,美国鱼类及野生动植物管理局(U.S. Fish and Wildlife)技术员布里·本韦努蒂(Bri Benvenuti)手里托着一只成年尖尾沙鹀。本韦努蒂当时正在马萨诸塞州查塔姆的莫诺莫伊岛(Monomoy Island, Chatham)调查鸟类栖息地。莫诺莫伊岛是新英格兰地区现存为数不多的完整盐沼生态系统之一,它为该类系统的运作方式提供了很好的范例。

迪尔德丽·罗宾逊(Deirdre Robinson)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地拂过旋动的草丛,感受草势渐密。幸运的话,她将找到由草编织的华盖,一窝珍贵的蛋就藏在绿茵之下。

罗宾逊是尖尾沙鹀研究计划(Saltmarsh Sparrow Research Initiative, SSRI)的联合负责人。回忆起在罗得岛州纳拉甘西特湾的雅各布角盐沼(Jacobs Point Salt Marsh, Narragansett Bay)发现一只尖尾沙鹀时的激动心情,她说:“那就像一个‘尤里卡时刻’。”

尖尾沙鹀长着橙黄色的脸颊,羽毛上有棕灰相间的条纹。现在,它们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如何在潮沼不断变化的边界上存活和繁衍

仅有大西洋沿岸有这种鸟儿的踪迹,它们只在从弗吉尼亚州北部到缅因州的盐沼地带繁育后代,把巢筑在涨潮线以上的草丛里。突如其来的潮汐有时会将鸟巢淹没,一窝鸟蛋于是打着转被汹涌的海水卷走,佚失在湿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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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15日,在缅因州韦尔斯市埃尔德里奇路草沼里,一个尖尾沙鹀草巢被海水淹没,退潮后,旁边留下两汪水池。沙鹀把巢安在离地不远的地方,遇上涨潮只能任其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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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因州蕾切尔·卡森保护区(Rachael Carson Reserve)的尖尾沙鹀雏鸟因涨潮而溺亡。美国东南海岸沿线的海平面正在上升,对幼小的尖尾沙鹀而言,像这样的涨潮事件正因这一状况而变得更加危险。

在它们的栖息地,每过28天,潮水都会上涨超过鸟巢的高度。这种间隔28天的窗口期给雌性沙鹀留下了充足的时间,刚刚好可以筑完巢产下三五个蛋孵化然后哺育雏鸟,为它们提供保护,直到小鸟在日龄九到十天离巢为止——恰好赶在洪水侵吞鸟巢之前。

由于时间太紧迫,雏鸟常常得爬到鸟巢上方的植被寻找安全地带,以免被涨到最高点的潮水淹死。

尖尾沙鹀如今越来越频繁地面临这种致命的涨潮,陷入风雨飘摇的生态处境。北美大西洋沿岸湿地正被上升的海水不断吞噬,上个世纪,陆地每年都会减少3毫米。这一系列变化的结果就是:尖尾沙鹀或许很快就会加入美国濒危物种名单。

但即便联邦政府采取了这样的保护举措,科学家的目标也仅仅是延缓它们的灭绝。研究预测,最早2035年或2050年,该物种就注定从它们繁衍生息的盐沼世界消失。

“要是这种鸟不能在一月一次潮峰留下的窗口时间内完成筑巢周期,就会触发灭绝。潮水越高,筑巢育幼的窗口期就越短。”常驻罗得岛州的吉姆·奥尼尔(Jim O’Neill)说。与罗宾逊一样,奥尼尔也是SSRI的联合负责人。



日渐消失的盐沼

烈日灼灼,没有一丝绿荫。科学家们穿着高腰胸靴,涉水穿过青草连绵的松软沼泽,小心避开地面上的危险坑洞。

要是他们踩到了错误的位置,就有可能陷入齐腰深的泥淖。盐沼中含有一层又一层腐烂植物物质,散发着特有的臭鸡蛋味。而这样的物质组合事实上至关重要。

盐沼保护海岸线免受洪涝和风暴的侵袭,它们削减了海浪的能量,因而缓解了海岸线侵蚀,同时通过储碳功能对抗气候变化。盐沼还为虾和蓝蟹等具有商业价值的物种提供了庇护所和食物来源。

过去二十年,全球盐沼面积已减少了500平方英里。许多地方,沼泽草被割下晒干当饲料,湿地也被填为牧场或作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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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新罕布什尔大学(University of New Hampshire)自然资源副教授艾德丽安·科瓦奇(Adrienne Kovach)将一只尖尾沙鹀从雾网中取出,并为它做了检查。这项于2021年8月16日在新罕布什州的瓦里斯沙滩(Wallis Sands State Beach)完成的田野工作为科瓦奇和研究科学家罗根·麦克斯韦(Logan Maxwell,照片中的手就是麦克斯韦的)提供了沙鹀种群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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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本韦努蒂如今是野鸭基金会(Ducks Unlimited)的地区生物学家。2021年6月24日,她在蕾切尔·卡森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的盐沼设下雾网。该保护区有尖尾沙鹀记录时长最久的数据集。

20世纪30年代,蚊虫成为湿地附近居民的健康隐患,于是政府开设了一些项目,通过人工开凿水道,清除盐沼里孳生蚊虫的积水。结果,大西洋沿岸近90%的盐沼遍布长渠,淹满了水,因而开始退化,这也逐渐毁掉了尖尾沙鹀的栖息地。

过去十年,科学家一直试图通过挖掘排水沟沉积物回填重建沼泽地等方法抵消那些项目的影响。说到沼泽的恢复如何造福它有翅膀的定居者,帕克河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Parker River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野生动物生物学家南希·鲍(Nancy Pau)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尖尾沙鹀需要找到完美的筑巢地。须得一切条件都刚刚好。要是巢的位置太低。就会被潮水淹没;位置太高,又会被掠食者发现。”鲍轻声笑着描述道。

为了研究这些恢复工作是否起到作用,康涅狄格大学(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生态学家克里斯·埃尔菲克(Chris Elphick)及其团队给鸟儿们戴上了发信器,追踪它们利用那些沉积物堆的方式。他们还在寻找鸟巢,希望了解它们有没有用上修复区域、那些恢复工作有没有取得成功。


现在要断言鸟儿们有否受益还太早,而且,埃尔菲克的长期模型依然暗示着尖尾沙鹀种群将严重下降的灾难性未来。



沙鹀演化的新篇章

一种小鸟要能在潮沼中欣欣向荣,必须顽强坚韧、百折不挠。新罕布什尔大学教授兼尖尾沙鹀栖息地与鸟类研究项目(Saltmarsh Habitat and Avian Research Program, SHARP)研究员艾德丽安·科瓦奇说,这就是尖尾沙鹀产生一系列所谓“盐沼综合征”的适应性演化的原因

“它们的肾脏演化出了渗透调节能力,以此应对摄入的盐水。它们羽翼上也有更多黑化部分。对此最流行的猜想是,面对沼泽的退化,色素更深的羽毛保护性能更强。它们还长着比生活在高处的近亲更大的喙,以便在炎热、潮湿的环境里更好地调节体温。”科瓦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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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泽西州埃德温·B.·福赛斯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Edwin B. Forsythe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这些又深又宽的水道表明,土地开发已经极大改变了这里的盐沼。2023年,该州获得了500万美元的环境拨款,用于恢复沼泽——重要的沙鹀繁殖地。为了恢复沼泽生态,该州修整了人工水渠,还用沉积物修复流失的土地。
另一个近亲物种纳氏沙鹀在更上游的位置筑巢,它们没有尖尾沙鹀这么适应盐沼的生活。尽管存在这种差异,两者却会相互迷恋,继而催生跨越种族的交配行为,形成自然杂交。

在从纳氏沙鹀那里借来一些DNA以后,这些尖尾沙鹀或许也能在更高一些的地方生活了。新罕布什尔大学的研究科学家罗根·麦克斯韦说:“这或许又将给它们带来适应性演化的火花。”

假若尖尾沙鹀即将灭绝,那么这些新的杂交沙鹀就成了唯一保存其遗传信息的物种。放在古生物学中,这就像智人与现已灭绝的尼安德特人杂交一样,通过这种方式,尼安德特人的部分基因组仍然为今天的人类所携带。

但与纳氏沙鹀杂交也会对繁衍的成功与否产生影响——在低地沼泽,尖尾沙鹀比纳氏沙鹀更会做窝,杂交后代的表现则介于两者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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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24日,美国鱼类及野生动植物管理局生物学家在蕾切尔·卡森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为雏鸟做检查。在该保护区,尖尾沙鹀与纳氏沙鹀一直有繁育行为,产生了杂交后代。尖尾沙鹀有独特的生理适应特征,这让它们更擅长在充满挑战的盐沼环境下茁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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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罕布什尔大学科瓦齐实验室负责人罗根·麦克斯韦正在检测尖尾沙鹀的DNA。纳氏沙鹀的DNA也许能帮尖尾沙鹀适应更高处的栖息环境,不过杂交后,它们也可能会失去一些独一无二的特征——那原本是它们在海岸线上成功生存的秘诀。
SSRI开发了一个叫做“鸟巢方舟”(Nest Ark)的小型结构,并且正在进行实验。这是一种放置在沼泽泥泞土壤上的阔沿杯,它随潮水变化而起落,始终把鸟巢托出水面。

另一个方案大概是提倡种植更高大的木本植物(例如香根菊),从而形成更能抵抗高涨的潮水的繁殖栖息地。虽然尖尾沙鹀目前还不会选择这些高草,但也许它们某一天会的。

“如果它们在高草丛中或者附近造窝,就能远离地面生活,在逃离洪灾中领先一步。”SSRI共同负责人斯蒂文·莱纳特(Steven Reinert)说。

回到罗得岛州,黎明尚未到来,迪尔德丽·罗宾逊已经出门调查了。她把长裤的裤脚扎进袜子里,防止蜱虫钻进来。沼泽逐渐醒来,罗宾逊则保持静止,双目环视着草丛。晨曦的微光照亮了蛛网上的露珠,招潮蟹匆匆地跑来跑去、挖掘洞穴,而在她头顶,一对鱼鹰突然俯冲下来。

她希望看到一只尖尾沙鹀妈妈从精致的草冠下蹦跳出来,像之前好几代母亲一样,在一个食物丰富的环境里,娴熟而隐秘地为它的宝宝寻找养料。

尖尾沙鹀常被称作“矿井中的金丝雀”,换句话说,它们就是反应沼泽整体健康程度的指标物种。

罗宾逊停下了动作,表情肃穆。“这种沙鹀告诉我们,盐沼出了问题。小鸟一直在向我们诉说,但我们未曾倾听。警告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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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萨诸塞州锡楚埃特市的肯特街草沼地里(Kent Street Marshes, Scituate)一只尖尾沙鹀站在一丛高高的灌木上唱歌。不过多久,这种小鸟便会加入濒危物种名录,但科学家说,此举大概只能稍稍延缓无可避免的灭绝。

撰文:Sruthi Gurudev
摄影:Lauren Owens Lambe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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