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瑶岗新探秘

寻访“总前委”旧址,我是从萧县开始的。根据毛泽东1948年12月12日“请刘陈邓粟谭五同志开一次总前委会议”电报指示,12月17日淮海战役总前委成员齐聚萧县丁里镇蔡凹村开会,会议间隙,五位领导在堂屋前石榴树旁,由随军记者陆仁生拍下这张珍贵的合影。我又来到商丘。1949年2月9日,邓小平在圣公会礼拜堂主持召开渡江作战会议,形成《关于渡江作战方案和准备工作意见》并上报中央军委。2月11日,毛泽东和中央军委明确电示:“此次我百万大军渡江南进,关系全局胜利所在,淮海战役总前委照旧行使领导军事及作战的职责。”3月下旬,已更名的渡江战役总前委移驻蚌埠东南20里的孙家圩子,进一步研究了渡江作战的具体措施。鉴于渡江部队已纷纷南下待命,会议决定“总前委”继续南移,靠前指挥。至于下一步进驻哪里,则派人专程来合肥,征求曾希圣的意见。

图片

总前委因王家大院进驻瑶岗

渡江战役总前委为什么选择进驻瑶岗?目前的“定论”不外乎三点:一是在合肥城外,能避开敌机轰炸;二是临近淮南线,交通方便;三是由曾希圣推荐的。前两点虽有道理,但经不起推敲。而征求曾希圣意见是必要的,因为他是这里的主官。但他为什么要推荐瑶岗呢?现有资料和纪念场馆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查现在能看到的清中叶至抗战前的地图,合肥以东15千米的撮镇,当时叫撮城。撮城镇西北2千米小河湾之上的瑶岗村,聚居着王姓数十户人家,迄今已300年矣。同治末年降生的增寿公长子王景贤(谱名泽华,以号行),太学生,曾授五品顶戴。王景贤以下,有仲弟泽安、昆弟泽宽、季弟泽沛,这一房后来以“四泽堂”绵延堂号。1906年,王景贤创办的合肥东乡(今肥东县)第一所新学养正小学在店埠镇老驿站内开课(两年多后停办);1908年王景贤又参与集资,在撮城创建同善社小学;1912年他再于瑶岗办起佑贤小学。王泽沛长子王道平是第一批受益者之一,生于瑶岗的他在佑贤念完高小。佑贤小学实行免费入学,本村及周边村庄凡适龄儿童,不论姓氏,不分贫富,一律免交学费,尽可入读。民国初年的瑶岗以儿童和青少年中无文盲而名传四方。

从瑶岗走出的旅美华人王世炎30年前寄来的一篇书简这样回忆:

我们祖先的家,是在安徽合肥东乡的撮镇瑶岗村。在我祖父景贤公时代,我们的家四代同堂,庭院宽深,田连阡陌,富甲一方,是瑶岗的首富之家。每逢年节,华服饮宴,宾客盈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祭祖、放鞭炮、耍龙灯、舞狮子、踩高跷,那是我美好的童年时代。可是在我八岁时,不幸来临,祖父和父亲先后去世,从此家道中落。1937年日军侵华,家乡沦陷达八年之久,人民饱经日伪掠夺之苦。加以我的叔父们染上吸鸦片恶习,田地变卖,产业消失。抗战胜利后,我们的家竟已变成一个破落地主之家,可谓一蹶不振……

这段话勾勒了瑶岗王家由盛而衰的大致过程。

图片瑶岗王家大院一角。

和同时代的大多数人相比,王道平是幸运的。凭着家产还有一点老底子,加之天资聪颖刻苦勤奋,他考取了有名的圣约翰大学附属中学,和周培源等先后同学,接受了比较系统的英语读写听说的训练。1927年,王道平拿到了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在清华长达7年(含因病休学两年)的读书生涯中,王道平记得某次英文演讲比赛,他得了二等奖,一等奖是钱锺书。西洋文学系万家宝后来读研究生,以笔名曹禺写出话剧《雷雨》。清华大学安徽同乡会的师生经常聚会,王道平有幸结识数学系教授、后任代理系主任的杨武之,原来杨先生也是合肥人!他喜出望外,于是常到杨先生家拜访,也渐渐熟悉了师母罗孟华和他们的儿子振宁、振平、振汉等。

1937年秋季开学,王道平在庐州中学短暂成为在此借读的杨振宁的英语教师。时王道平已和张淑仙结婚。20年前张老太太拿出他们当年的订婚照,谓“我20岁,他30岁,可他瞒了5岁,说是25岁。你看这相片,他怪上相的,我也就信了”。不过王道平是王家大宅门的继承人之一,张淑仙这个王家未来的儿媳妇是知晓的。

回到瑶岗。曾希圣推荐瑶岗,说白了就是有现成的房子,加之华野先遣纵队曾有一个营驻扎过瑶岗,熟悉情况,有群众基础。

陈修良南京派人送情报到瑶岗

陈修良(1907-1998年),浙江宁波人。大革命高潮中加入青年团,任向警予秘书,并由其介绍转为中共党员。1927年11月至1930年7月,陈修良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回国后长期在上海等地从事地下工作。1946年3月的一天,在苏北淮安一农家,谭震林向陈修良传达党对她的新任命——中共南京市委书记。南京是国民党统治的中心,此前八位市委书记都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之下。赴任之前,丈夫沙文汉(1955年任浙江省省长)赋诗壮行:“男儿一世当横行,巾帼岂无翻海鲸?欲得虎儿须入穴,如今虎穴是金陵!”

陈修良起初落脚在南京地下党市委委员朱启銮家。朱启銮妻杨坤一回忆,丈夫曾嘱咐她:最近有一位大姐要到我们家来,你在窗台上挂一串辣椒。并要我搭一小床,说就住在我们家里。还说这位大姐最喜欢吃螺蛳,你要想法去买螺蛳,炒嫩些好吃。

图片李斌油画《424晴空万里·南京1949》中的陈修良。

陈修良对外宣称自己是朱启銮的姑妈。她装扮成家庭妇女和文盲总觉得不像,改扮成终日打麻将的阔太太又不好外出,于是迁居华德电料行,并请其中的我党同志将自己的股份转让给她。这样一来,陈修良成了电料行的经理、老板娘,在南京站稳了脚跟。

陈修良担任中共南京市委书记期间,非常重视情报工作,先后在国民党政权内部发展了40多名共产党员,他们收集了大量的政治和军事情报。顾祝同一次开会时问陈诚:“怎么搞的?延安掌握我军的番号人数,为何比我们还要翔实?”

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决战阶段,中央要求南京地下党“积极进行策反工作”。陈修良领导南京市委,先后策动部分国民党空军、海军和南京警卫部队起义。她冒险与“首都警卫师”(45军97师)师长王晏清见面,坚定了他起义的决心。97师起义后她大喜过望,作七绝诗一首:“山连古阙江南春,豺狼狐兔遍地荆。大军横渡到来日,看尔还能露狰狞。”

渡江战役前夕,秘密党员、国民党京沪杭警备司令部江防参谋沈世猷,冒险把保险柜的钥匙弄到手,在极短时间找到江防部署图,带回家连夜复制,再不动声色放归原处。陈修良指派朱启銮和党员白沙化装成贩西药的商人,秘密过江,找到合肥东乡瑶岗的总前委,送上《京沪京杭沿线军事布置图》《长江北岸桥头堡封港情况》等来自国民党军方的系列情报,为大军渡江、解放南京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田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