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李邦林
鸡叫了,檐下的麻雀梁上的燕,烟突里的炊烟早起的汉。永镇寺的钟声响起,渔夫往大清湖的湖面撒出第一网,捞起一串水淋淋的塘货,逢钢酒坊的酒旗还飘荡在晨光里,店塘上的几家打铁铺已经点火生炉,在“硬碰硬”的锤击声中开始锻打出一个村庄的性格和底气,处处落地有声,天天晓风残月,那年,季风里的倍磊古村在晨曲中醒来。
又是倍磊街的市日。
观音堂前的那块空地,是倍磊街进行商业活动的主要场所之一,每逢集市的日子,这里人声鼎沸,摊贩云集,加上老街上固有的那些店铺,十里八乡的人们都习惯到这里赶个兴头。三教九流的人多了,相应的餐饮、酒馆、茶肆、戏班……也就应运而生了。
米市的规模很大,民以食为天,十里八乡的人都赶到这里“找点吃的”,谷米豆麦,薯粟粱糠,场地上星罗棋布地架着40多个米牙郎的秤架子。入冬时节,村里火腿行的老板们也早早支起门板开始收购冬腿了。这里是传统斗牛之乡,围着两开裙牛牙郎的身影早就出现在牛市场上,那副从容散漫的风度胸有成竹地驰骋于江湖风云之中。
从关山苍岭那边过来的山民们已经把柴担停歇在靠边的山墙上,缓过气敲了一筒旱烟,等着闲空下来的女人过来物色柴草的成色。那边的锣声响起,两个汉子赤着膊一唱一和地耍起了把戏,围了一大圈子人,套路里卖起了他们的狗皮膏药。女人把积攒多日的鸡蛋拎到市上卖了,换回了一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那个每市必到的挑鸡眼男人,正认真熟练地给山里汉子割着鸡眼,山里人脚板上的顽疾已经折磨他好久了,他一直忍着,趁着赶集机会来一个手到病除。
太阳升得老高,人声嘈杂,倍磊街上的讨价还价声里,最后契合在双方默许的价位上,赶集的乡下人开始有些散去了,有人拉上同年哥在享有盛名的发发茶店里找个茶位坐下,老板娘的长嘴茶壶及时地伸到了眼前的茶盅里,冒出一股热气。也有人结伙到红嬷嬷馄饨店吃碗馄饨,加一小勺家酿米醋,好吃!
倍磊街长年有专门从事宰牛的,同时也有几家老牌牛肉店,经营着生、熟牛肉和牛血、牛杂。店主在长期的煮饪实践中掌握了火候,老嫩适中,加之八角茴香桂皮姜葱等香料,使牛肉香味诱人。在人头攒动的老街上,拖上几位久未谋面的同年哥,乐呵呵地打上几碗陈年老酒,切上一盘喷香可口牛肉,聊聊年景收成,说说过往的交情友谊,交流着市面行情,乡村晌午的阳光把人的心窝晒得暖暖的。
街心殿是倍磊老街的中心,街路上的石子被踩磨得光滑透亮。老店的排门打开,上千烟灶的人生甘苦、酸甜、硬软、生死、冷暖、明暗……都会在这儿出现。以这里为中心各条街巷汇集了众多的店铺,顺和堂药店、俞公兴宿店、张氏铁店、红弟箍桶、顺宏客栈、金宝剃头店、樟树肉店、樟根瓦罐、詹记行灯店、天台佬西医诊所、兰兴布店、樟宝裁缝店,跷脚四弟南货店、君鹤师棺材店、豆腐店、糕饼店、饰品、画容、篾器店、百货、酒坊、馒头索面店……七店八店,爿爿门店牵连着千家万户,守住了一个时代的背影,也守住了乡村一个顽固的符号,与先祖留下的十七祠堂十八殿,西溪东溪合抱,共同构成了江南古村的最纯成色,依附着乡愁,粘连着乡音,凝聚着乡亲,沉积着乡土。是一脉相承的血统在所有人的心底营造了一道慎密的道德防线,舒活了故乡的经络。
倍磊街的市散了,赶集的人也陆续回家了,他们期待着下一个乡村的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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