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拒绝但民众不介意：美国总统能动用军队镇压国内抗议活动吗？

在总统竞选进入最后阶段，唐纳德·特朗普及其竞选搭档JD·万斯警告称，选举日当天可能会出现“激进左翼分子”引发的暴力事件。二人认为，必要时应部署军警力量遏制可能的民主党抗议活动，特朗普更是将这些人称为“内部敌人”。

当这位前总统在过去发出这些威胁时——最著名的是在2020年夏季的种族正义抗议期间——国家安全专业人士和学者们提出了两个主要问题。首先，军队可能会被有选择地用于对付国内的反对者。如果总统可以部署军队来镇压其他政党成员的抗议活动，而容忍同党人的抗议活动，这就威胁了民主表达，并将军队变成了国内政治的工具。

其次，许多人认为军队根本不适合执行国内治安任务。正如林赛·科恩（Lindsay Cohn）最近在此媒体上（基于杰西卡·布兰克森（Jessica Blankshain）和丹妮尔·卢普顿（Danielle Lupton）的学术研究）所指出的那样，大规模部署军队可能会损害关键机构在美国公民眼中的合法性。他们认为，对军队和国内执法部门的信任取决于军队作用是否有限且明确。

他们的调查发现，如果可以选择，大多数选民认为由国民警卫队或警察负责国内抗议活动治安工作更合法。

如果总统动用军队负责国内治安，公众和军官是否会支持这一决定？公众——尤其是总统的支持者——是否会支持对进步抗议者采取军事行动，或因总统违反规范而惩罚他？与此同时，军官们是否会同意在国内抗议活动中部署军队，还是会反对这样做？

在最近的一篇期刊文章中，研究团队对两个群体进行了平行调查：一个是具有代表性的美国选民样本，另一个是由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领导层军官组成的群体。汉森作为该学院的教师，参与了这项研究。虽然在危机时刻公众态度可能有所波动，但这些调查结果仍较为准确地反映了美国公众和军官对军队介入国内事务的基本看法。结果显示，公众普遍支持军事部署，而军官则强烈反对。

研究的核心在于两种假设情境下受访者的反应。第一个场景借鉴了2021年1月6日国会大厦的暴动，设想了一场落选候选人支持者在选举后集会、试图阻止州级选举结果认证的场景；第二个场景则参考了2020年夏季波特兰的“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活动，设想了因警民冲突升级导致的骚乱。这两种场景既包含对法治和秩序的潜在威胁，也让军队陷入两难：干预可能意味着遏制持有特定党派立场的抗议者，甚至可能导致逮捕众多参与者。

调查发现，美国公众中大多数支持在潜在暴力冲突中部署军队。具体来看，在假设情境中，约60%至75%的公众赞成动用军队，反对的比例仅为15%至25%。这种支持并非单一党派的特征，民主党和共和党选民的支持率也大体一致。这一趋势反映了公众对军队的持续信任，尽管对其他主要社会和政治机构的信任度普遍下降，军队却获得了两党多数的认可。

更令人意外的是，公众对军事部署的支持似乎并未受党派利益左右。为探究美国民众是更看重原则，还是在意党派立场，研究团队将每位受访者随机分配到两种抗议场景的其中一种：一种是共和党抗议者发起的抗议，另一种则是民主党抗议者发起的。然而，不论抗议者的党派如何，这一因素几乎未对受访者的意见产生影响。即便在类似1月6日、关乎选举结果的情境下，美国选民对部署军队的支持率相同，无论抗议者是本党人士还是反对派成员。

这种跨党派的支持态度与现实事件如出一辙。即使在2020年夏季抗议活动升级为暴力冲突之前，民意调查也显示，包括大量民主党人在内的公众大多支持军队出面遏制抗议活动。尽管国家安全专家对于民主规范受到潜在威胁深表担忧，但普通美国人显然对这一点并不敏感。

然而，研究也显示军方的态度与公众截然不同。调查结果表明，绝大多数军官反对在国内动乱中动用军队。在假设的情境中，仅有25%的军官表示支持军事部署，72%的军官持反对意见。多数军官赞成对抗议活动采取强硬措施，如派遣配备武器与防护装备的防暴警察，但他们普遍认为动用军队并不合适。

平民与军方在军事部署态度上的分歧突显出军方专业规范教育的深远影响。现役和退役军人是反对国内军事部署的主要人群之一，服役期间的培训通常将干预党派内政视为违背民主的行为。调查数据显示，这种反对态度与军官的服役年限成正比——服役时间越长，军官越倾向于反对国内军事部署。这一现象表明，军方的职业化规范在塑造其成员的价值观和判断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2020年夏季抗议活动和2021年1月国会大厦事件中，军方对国内干预的态度也表现得十分鲜明。尽管公众对使用军队的支持率居高不下，但特朗普政府内部显现出明显的军方抵制迹象。即使军官们未直接拒绝命令，他们依然有能力通过调动、分散或拖延来减缓行动，直到局势有所缓解、理性回归。《大西洋月刊》记者杰弗里·戈德堡的文章揭露了特朗普执政时期军民关系的紧张，包括总统的幕僚长、退役海军陆战队将军约翰·凯利等人如何尽力转移特朗普的注意力，避免不当指令的执行。这些行为不仅触及核心的军民关系准则，更触犯了联邦法律。

研究结果表明，军队内部的职业规范，远比公众舆论更有力地反对国内治安军事化。对军方而言，参与极化的政治斗争具有重大风险。军官们在坚守职业规范时，往往面临公众支持度不足的困境。若要改变这一局面，就需要说服公众理解并认同军队自我约束和保持无党派立场的重要性。而更关键的是，必须建立起公众对地方和联邦执法机构的信任，以使民众相信，他们并非只能在军事化或无视社会动荡之间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