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姜晓燕
周日,外婆来我家,母亲喜出望外。
“妈,早就盼着你来了,我想请你帮忙翻棉被。”母亲对刚进门的外婆说道。“降温了,我也琢磨着你应该要翻棉被了,所以就来了。”外婆当下立即着手干活。
外婆虽年事已高,但是行动利索,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母亲当然像她。这不,堂屋里顷刻间就并排摆上了两张八仙桌,准备在上面翻棉被了。
所谓的翻被是把缧好的蚕丝用手工拉成单薄的棉絮,再一层层叠成棉被样。“妈,今年的蚕丝质量特别好,你摸摸,多软呀!”母亲说。“是不错,看来没有白忙呀。”外婆笑着说。
说起蚕丝,每年的春天,外婆都要在自家屋里养起春蚕,一养就是十竹匾。外婆是村子里有名的养蚕能手,养的蚕个儿大,茧又白分量又重。一到养蚕的日子,她就什么地方也不去了,安心地照料着,采桑叶、喂食、清扫蚕屎,全心全意。她总是说:“蚕也和人一样,只要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的。”母亲对养蚕情有独钟,她年轻时曾自费去浙江省农林大学学习过三年。外婆养蚕的时候,她一有空,也去帮忙。等蚕结成茧,外婆和母亲就搭起一口大锅,用沸腾的碱水煮茧子。再把里面的蛹取出来,缧成蚕丝。我经常看见外婆和母亲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守着一个堆满茧子的大脸盆,缧蚕丝,一刻也不停歇。
外婆站在八仙桌的这端,母亲站在八仙桌的另一端,两人依次拿着蚕丝的两头,用力地把蚕丝拉成薄薄的一层。“妈,燕子这丫头,最怕冷,这边蚕丝铺得厚一点。”母亲说。“这丫头是个天生的冻死鬼,小时候和我一起睡,总要抱着我的手臂,还把腿夹在我的胸口,嘴里喊:‘外婆,抱紧我睡。’哈哈!”“妈,你的记性真好。燕子这丫头从小就那样,哈哈!”外婆和母亲异口同笑起来。
过不多久,雪白的蚕丝就叠成有一只手高了,外婆和母亲就用被单把蚕丝包裹起来,还在上面覆盖上“龙凤呈祥”的大红被面。
最后还要用线把被单和被面缝起来。“妈,你视力不好,我来穿线。”母亲一把夺过外婆手中的针线。“等会儿,你别忘了在棉被的一头缝上条毛巾。”外婆看着母亲说,“燕子这丫头,睡觉会流口水的。”“妈,这个你也知道呀!”母亲惊奇地说。“我怎么不知道,燕子从小就喜欢把棉被的一头枕着睡,每回醒来都是口水。打她屁股,她也不改。”
躲在一侧,偷听到这番谈话,我说不清的滋味。
小时候,翻棉被,我时常钻在八仙桌下藏猫猫,从外婆这头钻进,从母亲那头钻出。她俩全不在意,只顾翻棉被;等大一点儿了,我特想也加入她们的队伍,她俩总把我哄走,说:“到一旁看书去,这种活我们来干就行了。”我就乖乖地去看书,看一会儿就溜出来,看她们做一会儿;那年,我出嫁,母亲在一个月前就把外婆接来了,给我翻新棉被做嫁妆。深红,朱红,大红,淡红,洋红……红棉被一层层往上叠。我数着棉被,对外婆说:“这么多棉被,这辈子都盖不完了。”外婆笑着说:“以后,你就知道不够盖了。你会有孩子呀,他们也要盖很多很多的棉被呀……”
外婆说的话,还响彻在耳边。她和母亲一起翻蚕丝被的情景,还浮现在眼前。可是,她却已走了三年。这三年来,天冷的时候,盖两床蚕丝被,我都觉得很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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