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单单》于11月11日上映,影片被众多业内人士称赞为“完成了一次对生活和命运的诗意诠释”。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导演兼编剧宋川表示,这是他第一次将镜头对准家乡,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家乡竟孕育了这么多诗人,“我开始好奇这个群体的生活方式,随着深入了解,我被他们充满活力和趣味的生活状态深深吸引。”
不是剧情驱动的电影,只能通过诗歌表达氛围
《单单》围绕一位叫单单的山区青年诗人展开,他是小学老师,也是一位孤傲而命运多舛的诗人。在影片中,单单在大山深处的生活因三位性格迥异的女性的出现而被打破。观众跟随单单的视角,被带入一个诗意的空间,在那里重新观察和思考生命的本质,寻找那份属于自己的诗意灵魂。
导演宋川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戏剧影视导演专业,2011年,执导的电影长片《欢欢》入围了纽约电影展、捷克布拉格主竞赛单元等;2013年,剧本《巧巧》入选第6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工作坊,同时荣获法国世界电影基金CNC项目资助奖,影片完成后入围第67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全景单元等,并先后在欧洲和北美地区公映。《单单》是宋川导演的第三部电影,也是他首部在内地公映的电影。
宋川表示,《单单》是他首次将镜头对准自己童年成长的地方,影片中展现的“另一种美好”不仅仅是视觉层面的享受,更是一种对家乡文化和人文环境的潜心探索,“之前,我曾在云南其他城市拍摄过两部作品,一次偶然的回家之旅让我结识了一些与电影中角色原型相似的人物。他们中有的是诗人,有的是基层知识分子,这些形象在我心中深深扎根。”
《单单》在宋川家乡云南镇雄取景,宋川表示,云南气候的多样性令人惊叹,“有西双版纳那样的南亚热带雨林,有大理的风花雪月,也有香格里拉和迪庆的藏区风情,而我的家乡镇雄则是那种云雾缭绕的寒冷山区。我们选择在秋冬季节拍摄这部《单单》,就是为了捕捉这种独特的气候和氛围。海报上的宣传语——‘命中陡峭的人,灵魂都有一面悬崖’,我觉得非常贴近整部电影的氛围。但这种氛围难以言传,因为它不是那种剧情驱动的电影,无法用直白的语言来描述,所以,只能以一种似是而非的形式来传达。懂的人自然懂,就是那种感觉。”
片中角色人际关系的复杂细腻与周遭环境紧密交织
在《单单》中,人际关系细腻而复杂,时而幽默诙谐,时而冷漠疏离,与周遭环境紧密交织。宋川指出,在这片迷雾笼罩之下,人物们并不追求伟大,也没有超凡脱俗的野心,他们大多数人甚至无法穿越迷雾。影片里充斥着模糊不清、摇摆不定的人际纽带。
《单单》这部电影由三个既独立又相互交织的故事构成,描绘了诗人单单的生活片段。影片的结构宛如诗歌,跳跃而富有韵律。首段故事深植于现实土壤;第二段则带有超现实的虚幻色彩;而第三段故事虽与首段有所呼应,却又不完全相关。
在宋川看来,《单单》中的男主角性格复杂而鲜明,融合了自尊与自卑的双重特质:“他自负满满,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局限,难以撑起那份过度的自尊。他看似对外界敏感易怒,对人际冷漠,实则内心涌动着热情。这份热情在他独处时尤为明显,比如写诗时,他像幽灵般在村中徘徊。在这些时刻,他仿佛只能与自己对话,独自理解并消化那些复杂的情感。他与周围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却又似乎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扮演单单的楚布花羯是羌族演员,宋川表示,之所以选楚布花羯来演,部分原因是他来自四川,能说地道的四川方言,“这让我们的演员阵容更加地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一位导演向我推荐了他,正好我们还是老乡,经过一次深入的交谈,我发现他对角色的理解非常到位,与我们的需求非常契合。”宋川表示,形象塑造在这部作品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楚布花羯的表演使得人物更加可信。
团队不大,灵活性很强
尽管影片很诗意,但是却不晦涩,宋川说这是自己的电影风格,“我目前拍的几部电影都不是严肃的风格,而是轻松幽默的,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都能吸引观众沉浸其中。”
《单单》中,演员有很多即兴发挥的戏份,宋川表示,他在拍摄时就有预感,“这种拍摄方式会在后期剪辑和故事重构时发挥关键作用。所以,我在拍摄时就下意识地考虑了这些因素,它们会指导我具体该如何捕捉画面。演员之间的互动也常常是这样自然碰撞出来的。我们的团队不大,灵活性很强,这让我们能够迅速适应各种拍摄条件。”
宋川透露,电影的90%都是实景拍摄,且未采用人工打光,这大大简化了拍摄流程:“我们只需带上摄影机和演员,就能立即开拍。女演员们的皮肤状态本来就极佳,甚至无需化妆。”
拍摄诗人题材其实挺难
导演宋川对诗歌情有独钟,童年时便凭借写诗荣获全国夏令营一等奖。他认为,尽管诗歌在现代社会似乎与日常生活格格不入,但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在寻觅那些看不见的诗篇。“人们常说某人的生活如诗如画,但诗究竟是什么模样?你真的见过吗?它是那难以捉摸的韵味,那似是而非的形态,那份自在、坚定与豁达,它就是生活本身的模样。”
因此,许多小说家、电影制作人、画家都在追求诗意。那么,诗意究竟是什么?宋川认为诗意藏于细微之处,“你试图捕捉那种无形的心动,那份享受,那便是诗意。所以,我没有刻意去拍摄诗歌,也没有在电影中解释诗是什么,没有图解任何一句诗。”
宋川介绍说:“本片的文学策划是诗人王单单,电影中的‘命中陡峭的人,灵魂都有一面悬崖’,就出自他的手笔。我觉得这种对仗,是汉字运用的精妙之处,非常有趣。王单单还创作了一首诗:‘水挤着水,多出来的部分叫做浪花’,我也特别喜欢。文字的魅力,是影像难以比拟的。这就是诗歌和文学的魔力,它们在叙述中带给我们快感、传承和抽象的情感。你我都能感受,却又难以完全解读。”
宋川坦承,拍摄以诗人为题材的电影颇具挑战:“需要捕捉到那种难以名状却又合情合理的微妙状态,否则,只是生硬地堆砌诗句就失去了意义,观众也难以共鸣。你的叙事,或者说电影语言,同样需要一种内在的结构。”
真正的观察生活,是要去感受,感觉到的才叫观察生活
宋川的三部电影分别被命名为《欢欢》、《巧巧》和《单单》,他表示,这些叠音名字的背后是一种偶然的趣味,“我发现有趣的人名字往往是两个叠字,这样既顺口又好记,就像我们平时称呼朋友一样自然。而且,这样的名字也方便我们在心中勾勒出角色原型。所以,我就用这种方式来命名他们。”
拍完三部电影后,宋川领悟到电影的精髓在于“生动”二字。他说:“无论是表演还是其他环节,生动才是关键。拍摄技巧固然重要,但它们只是辅助。核心在于内容的生动、人物关系的趣味性以及表演的活力。我们要的是真实可信、栩栩如生的表现,而非僵硬、不真实的演绎。因此,我认为电影中的每个岗位都应该在统一的理解下协作,只有这样,最终的作品才能鲜活而生动。”
对于创作之路,宋川抱持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热忱。他说:“当我决心捕捉某个故事时,我会先沉浸于那个环境,就像文人采风一样,我得先在那里生活,体验一番。只有当我觉得一切恰到好处,我才会着手创作。比如,我会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家,门朝哪开,窗向哪边,他为何选择在此地安居多年。当我对这些细节产生兴趣时,我便会在特定的时空背景下塑造人物和情节,然后才动笔写剧本。这样,我仿佛能真切地触摸到人物之间的关系,感受到那份活力,而不是空洞的想象。虚构的东西缺乏生命力,因为你无法真正感受到它。”
闲暇之时,宋川总爱四处漫步,寻找街角小馆,观察老板或者老板娘忙碌的身影,对他们的故事充满好奇。“正是这些平凡人物——卖米线的大叔、卖早点的阿姨--构成了生活的多彩画卷。冬日里,炉火蒸腾,孩子们在旁写作业,小鼻子冻得红彤彤,这些人生百态,就是学生时代老师所说的“观察生活”,我曾经对此一知半解,如今才领悟,真正的观察,是用心感受,只有感受到,才会发现生活的真谛。”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