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21年推翻昂山素季以来,缅甸军政府始终处于“未被国际社会认可”的状态,连联合国代表权也没拿回。
尽管周边的泰国、马来西亚、柬埔寨等有意推动缅甸重返东盟,但截至目前军政府仍未重返东盟合作机制——今年的峰会只是派了个代表前往,起破冰沟通作用。
直到刚刚过去的11月6日至9日,敏昂莱启动了一次内涵丰富的访华之旅,他以参加区域峰会的形式来到昆明,然后又到重庆和深圳进行参观访问。
在昆明,敏昂莱先后出席了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第八次领导人会议、第10届伊洛瓦底江-湄南河-湄公河经济合作战略组织峰会,以及第11届柬老缅越合作峰会。
参加活动期间,敏昂莱一般场合穿行政夹克,正式场合则身着西装,跟其在国内穿军装的形象有很大不同,似乎有摆脱军政府形象的意味。
部分学者表示,这是缅甸军政府在本区域的一次重要外交突围,也是过去三年多来敏昂莱最关键的出访。
柬埔寨首相洪玛奈在昆明会见缅甸军政府老大敏昂莱。洪玛奈的父亲洪森曾努力让缅甸重返东盟,是东南亚最亲缅甸的国家之一。
泰国新总理佩通坦也和敏昂莱举行了双边会谈。
根据新加坡《联合早报》的分析,此次敏昂莱赴华参加多边峰会,意味着与会各方原则上承认他作为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的身份,尽管外交分量不如受邀去北京进行国事访问那么重。
在云南、重庆期间,敏昂莱与当地主要官员进行了会谈,还参观了云南职业技术学院、昆明理工大学和无人机企业。
在深圳期间,敏昂莱领着一众官员逛公园、看展览馆、看企业,亲身体验了几款比亚迪的车,并获赠一个模型。
结束访问后,敏昂莱乘坐专机从深圳宝安飞回内比都军用机场时——缅甸军政府非常重视此次访问,几乎所有大佬都到机场迎接,还策划了舞狮助兴。
最近几年,缅甸军政府可谓是内外交困。
在国内,军政府面临各种地方武装的军事压力,对边境地区和广大山地区域的掌控力明显下降。
在国外,敏昂莱自2021年4月出席东盟缅甸问题特别峰会后,就再未参与东盟框架下高级别会议。
总的来看,中南半岛上的泰国、柬埔寨、老挝等国家对军政府态度比较温和,敏昂莱选择“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峰会作为外交舞台,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对华态度方面,经历过一番软硬较量后,敏昂莱近期的立场大幅温和。
先前他曾暗指“有外部势力干涉缅北冲突”,不过进入2024年以来,又多次发表示好言论,连重启克钦邦密松大坝项目的话也说了出来。
实际上,中国在缅甸的核心利益是确保边境安全,防止难民涌入,以及继续推动“中缅经济走廊”,这与缅甸军政府的诉求并无明显冲突。
只可惜啊,跟“中缅经济走廊”相关的很多地区如今已不在军政府管辖范围内,而是落到了缅甸地方武装手中。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现在的敏昂莱有点像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蒋,最多算是个“盟主”。
缅甸边疆地区分布着形形色色的地方武装,军政府已无力处理,但截至目前军方仍拥有对主要城市和平原地区的控制权。
印度近期对缅甸反对派武装的支持引发各方高度关注,被认为新德里有意卷入缅甸内政这趟浑水。
缅甸是东南亚大国,面积67万平方公里,人口5000多万,现役军人55万。
与面积人口相比,其经济状况非常堪忧,IMF估计的2022年GDP只有不足700亿美元,合人均仅1285美元。
自2021年2月以来,缅甸这个国家始终处于法理上的“紧急状态”,呈现出一种非常尴尬的局面。
它有两个“政府”:一个是实际掌控国家政权的敏昂莱军政府,另一个是获得联合国承认的缅甸民族团结政府。
二者平行存在,互相视对方为非法。
如今回头看,2021年的缅甸政变本质上是昂山素季等温和力量没能够约束住民盟内部的激进情绪,最终便把军方逼到墙角,导致了一幕三输博弈——军方输,民盟输,缅甸民众输。
昂山素季与敏昂莱,前者目前被军方特赦后软禁。
文章后半段,我们来谈一谈缅甸的地缘重要性。
下面是一张东南亚地图,不难发现,中国至印度洋的航运路线是“南海→马六甲海峡→孟加拉湾”。
如果中国想要开辟一条绕过马六甲海峡的新通道,缅甸将成为很好的选择。
因为缅甸是唯一一个与中国接壤且直通印度洋的东南亚国家,穿越缅甸、直通印度洋的战略通道对中国来说非常重要。
缅甸南临安达曼海,西南濒孟加拉湾,西北紧靠印度和孟加拉,东北接壤中国,东南邻泰国与老挝,是东南亚领土面积第二大国。
中国人对于缅甸非常熟悉,抗战期间,缅甸曾是中国与英属印度之间的运输通道,即中缅印公路。
从军事地缘的角度看,如果缅甸成为中国的盟友,进而建立起海陆交通网,可以实现以下效果:
1、形成直通印度洋的陆海通道,部分摆脱对马六甲海峡的依赖。
缅甸面向印度洋沿岸有一个港口叫皎漂,这里是一条通往中国云南省的石油和天然气管道的起点,备受外界关注。
皎漂距离中国本土直线距离约1000公里,完全位于解放军战机和常规导弹的控制范围内,安全性可以得到比较好的保障,被认为是中国海外军事基地的首选位置之一。
2、建立对印度的地缘优势
缅北直面印度最脆弱的东北部“准飞地”阿萨姆邦,一旦缅甸成为中国盟友,将使中方在藏南争端中占据三面包围印度飞地的优势地理位置。
假如中印关系发展良好,缅甸可以用来充当沟通桥梁,即抗战期间中国与英属印度的模式。
假如中印关系最终不可收拾,缅甸则可充当中国施压印度的前沿阵地。
中缅油气管道示意图
整合缅甸的工作中国很早就开始进行了,早在2009年,中方就宣布将在缅甸皎漂设立中缅经济走廊起点,类似巴基斯坦瓜达尔港在中巴经济走廊中的定位。
然而过程却一波三折,其间最大的问题是缅甸自身处于混乱状态。
2014至2016年,以昂山素季为代表的缅甸民盟与军政府逐步走向和解。
2016年3月,昂山素季接任缅甸国务资政兼外交部长一职,相当于缅甸总理,成为实际的行政口负责人。
接下来的几年间,缅甸政局相对稳定,于是2018年中方大手笔投资缅甸,双方签署高达数十亿美元的中缅经济走廊谅解备忘录。
根据规划,中缅经济走廊长达1700公里,北起中国云南,经中缅边境南下至缅甸中部核心城市曼德勒,再分别向东西延伸到新仰光城及皎漂经济特区,具体包括云南瑞丽至曼德勒之间的高铁项目、皎漂深水港、皎漂至昆明输油管线等宏伟构想。
可正当项目如火如荼开展之际,缅甸军方与民盟的政争再次破局。
2021年2月,军方扣押国务资政昂山素季、总统温敏等民盟领导人,缅甸局势随之陷入动荡与混乱。
不难体会,站在中方视角,比较理想的状态是昂山素季帮助军政府稳固住缅甸政局,二者达成某种程度的合作默契,然后中国向一个稳定开放的缅甸逐步施加影响力。
可现实情况却是部分西方国家鼓励民盟内部的激进派不断向缅甸军方要权,最终搞到民盟与军方掀桌子。
此后由于中缅经济走廊经过的很多片区均处于小规模内战状态,建设进度只能无限期延后。
套用一位新加坡学者的评论:
“中国在与昂山素季内阁建立关系上花费了大量精力,并取得一些成功,而现在不得不与一批军政府里的将军们从头开始联络;与这些将军们打交道不仅对西方来说很难,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
另一位评论员则这样说道:
“如果缅甸军方想让中国建设中缅经济走廊的话,早在2014年民盟上台之前就可以这样做了;之所以没有,是因为在受到国际孤立的情况下,军政府的选择通常会趋向保守。”
2022年11月的东盟峰会上,全家福合影只有九位领导人上台,敏昂莱被排除在外。
最后做一下总结。
1、缅甸是中国印度洋战略里一张尚未兑现的“王牌”,它的地缘位置甚至更在巴基斯坦之上,因为与巴基斯坦毗邻的新疆并非中国经济腹地,而缅甸却可以直通西南地区的云贵川渝四省。
2、一个封闭自守的缅甸对中国来说意义不大,中方希望看到的局面是缅甸稳步走上发展道路,并将其纳入以中国为中心的基础设施网络。
3、当下的缅甸处于被国际社会严重孤立之中,不仅联合国席次被流亡政府占据,连家门口的东盟峰会也未收到邀请;考虑到东盟自身已经无法解决缅甸危机,如果中国能够帮助成功斡旋,无疑将给中国-东盟关系带来巨大的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