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校园达人|沈定坤:依旧是草木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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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沈定坤 湘南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2021级汉语言文学专业汉师三班

草木都有灵韵,这我自幼便知晓。但现在的我,与它们之间,却似乎总隔着几步距离,无法靠近,徘徊其间时,又总存着些亲近,也不知是何缘故。

我自幼生活于江南一带,终年与矮山、短溪、窄桥为伴,被自成方圆的地形所束缚,似乎从未见过其他景致。我却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再沾染些不羁,就始终无法与江南温润的水乡合拍,总向往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想去策马奔腾于广阔天地间。

但这只是一种远距离的仰望,在欣然向往中,总藏着疏离,毕竟草原离我过于遥远,我也只能尽心尽力去伺候着眼前的、家中的草木,聊以慰藉。于是,与草木间这份真情,终归在我心里扎了根。

今年春天,我在清理院落中杂草时,偶然间发现了一株“遗漏”的车前草。我正欲将其连根拔除,儿时在山间刨药材的记忆却猛地浮现上来:

一只干枯褶皱的大手,紧紧牵着一只稚嫩的小手,在山间行进;一道亟待发现的目光,紧紧盯着脚下,另一双神色飘忽的眼睛,则津津有味地打量着四方;一把大号的镐头,轻轻地触碰一株药材,旁侧另一把小号的镐头,却在重重胡乱地砍杀着杂草……很快,便是重重的呵斥声与大声的抽泣声交织。最后,那只干枯、褶皱的大手,妥协般无奈地轻轻地抚慰着那张湿润的、稚嫩的脸庞,刚才还在山林间回荡的抽泣声便慢慢消失了——

那是七八岁的我跟着祖父去山林里采些平常难以见寻的草药的场景。

祖父是去工作,我却是去玩闹。但只要不太过分,祖父便随着我的性子。采草药一般是在深春,夏秋蚊虫多,他并不舍得带我前往。四月间,正是采集蒲公英、苍术、鬼针草、乌头、马针草的好时机,我与祖父就在不冷不暖的清晨,踏上走惯了的山路,前往后山。

这时从云层抖落的春光,柔和却又变幻莫测。许是最近进山比较勤,林中的鸟雀与我们熟识了,都不怕生,在我们身旁鸣啭着春天的腔调。鸟雀之类的小家伙,儿时谁会不喜?我便跟着它们,在林中乱窜,嬉戏、玩闹,不亦乐乎。

祖父的腿,曾受过伤,走路有点跛,自是追不上玩心大起的我。他只得在后面呼喊着,不要我离开这一片区域。我左耳听进,右耳便囫囵倒出,也不知好歹,只随声附和一句“好”。随着我越跑越远,那声随性的回答也失去了它的信服力。

危险,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我正忘乎所以时,一条忽然窜出的蛇,咬了我一口。那个年岁的我应是不知“怕”字为何,竟虎得将其一把捏在手里,哭着跑向祖父。祖父先是一惊,一把夺过,再定眼一瞧,立马将蛇抛出。祖父木着脸,从药篓里取了些止血的草药,放在口中嚼烂,敷在我的伤口处,便匆匆背着我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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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背上的我,一摇一晃中逐渐迷糊,却觉得十分踏实。后来,我从祖父口中得知,好在那条蛇是菜花蛇,无毒,祖父使用的草药,便是车前草,能止血、消毒。由此我便记住了车前草。

我性子跳脱,就算祖母教我许多规矩,约束、管教,也是无济于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我依旧自顾自地爬山、摸鱼、捉虫……总会留下些伤痕,时不时便要去麻烦车前草。每次受伤,我都会扯它几片叶子,学着祖父,咀嚼两口,就着绿色的汁液,敷在伤上。

短暂的童年就这样欢快地过去。车前草于我,如今已不仅是物质的滋养,还有一股精神的羁绊。它们扎根于乡土的泥水里,在四季的此消彼长里,陪伴着我,抚慰着我。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它们经常借着那带土味与药香的风,触摸上我的脸庞,在灵魂与脉搏的共颤中,让我日渐模糊的记忆复苏、返青……

此时我的手已经捏着院中的那株车前草了,下意识地打算连根拔起,但又松开了。这株车前草让我想起了那段随着祖父去世而被记忆淹没的往事,不如留着它吧。只是好奇,儿时印象里,车前草往往是拖家带口地出现,如今在我的园中,为何只此一株?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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