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监狱】是作者杨刚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记录了他在监狱服役期间的真实经历。狱中,他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囚徒和荒唐事,细致刻画了狱中的人情冷暖,向读者展现监狱中不为人知的微观社会。
大家好,我是脸叔。
《九号监狱》由作者杨刚创作。2008年,作者杨刚因为经济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进入9号看守所。
9个月的关押生活让杨刚从最底层的洗碗工做到牢头,个中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与犯人、狱霸斗,与管教斗,甚至在狱中还收获一段柏拉图式的感情,上演了一出真实版本的《监狱风云》。
杨刚将这些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他说,这些文字,既对曾经牢狱之灾的一个交代,也是对自我认知的一次全新探索。
这是系列的第5篇。
颜平解决了一桌吸烟的大问题,让洪波、老端、阿四都对他有了好感,我觉得提拔他的机会来了,因为陈林的到来,我把颜平的洗碗工作先解放出来了,他也挺感激我的,因为比他来的9号监早的何来弟、张小娃都还在洗碗。
在月底开大奖的时候,颜平订了很多食品,自己只留了一点,其余的都送给我们一桌,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东西,我看中的是他的表现。我这人以前最讨厌的就是为了某种目的拍上面马屁的,可是我当上值日后,居然也很看中下面人的表现,官僚就是这样产生的吧。
鉴于颜平的表现,我决定把他升到三桌,于是我征求了一下一桌的意见,懂得做人的人大家肯定都没意见,一致同意,随即我就向大家宣布了升颜平上三桌,颜平表现的也很平静,毕竟在10号监也是做过一桌的人。
我的案子税务核查结果终于出来了,那天提我出去,见我的是税务稽查的工作人员,她过来通知我公司税务核查结果,没想到出来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公司的偷税金额居然有300多万之巨,着实让我大吃一惊,我对税务局的同志提了我的要求,要求税务部门本着对公司和本人负责的态度,再仔细核查一遍,这么大的金额不是要我的命嘛,我想象中没有那么多啊,税务局的同志说回去会向领导反映的,签字的时候我手都软了。
回到监室,大家看我神色不对,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出去提审的情况给他们讲了,洪波一听,说:“完了,你完了,少说十年以上。”我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老端安慰我:“没事,经济犯判不了这么多的,就算判了十多年,服一半刑期也可以假释出来了。”这个安慰跟没安慰一样,我现在正当年。10 年,我想都不敢去想,心里乱的很,真想发泄一场,下面人也看到我脸沉得可怕,那几天也出奇的听话。
10号监又打群架了,这回打的可激烈了,铺板“咣咣咣”地跑来跑去,就没停过,甚至大所长已经在外面破口大骂了,里面仍然还没有停手,铁门被打开,好几个所长冲进去才制止了斗殴,李副更是气得堵着门口大骂:“你们这帮畜生。”
鉴于10号监的一贯表现,所里决定对10号监做撤监处理,就是把10号监所有人员拆分到每个监室,撤销10号监的编制,当天下午,10号监就被拆分了,李副在10号监门口,喊一个名字,就出来一个人,然后被别的监室的主管所长领走了。
我们9号监也分到了一个,张所长把门打开,领着一个戴着眼镜,脸长的圆圆的,笑嘻嘻很有福相的一个人,张所长还特意关照我:“他叫老严,你要关照一下。”所长一般人是不会打招呼的,打招呼的人肯定都是有来头的,我赶紧答应:“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的。”洪波在后面又跟了一句:“所长多找我们谈谈心,我们会照顾的更好的。”张所长没理他,转身锁上门就走了。
所长关照过那肯定是要照顾的,但是询问工作还是要做的,老严也在看守所待了很久,这点规矩还是懂的,没有因为所长说过照顾就变得随便,还是很谨小慎微的,我没叫他坐下,他还是老实的站在铁门的旁边。
我问:“你是什么案子进来的”。
“受贿。”老严很老实的回答,我接着问:“那你是领导了,在哪里上班什么职务?”老严很轻声的回答:“文广局副局长。”
还真是个领导,“受贿了多少钱?”我问的语气就很客气了,我这被看守所一关,人居然也学得变势利了,看守所真锻炼人哪。
“我受贿了7万多。”
“判下来了吗?”
“判了5年。”基本情况知道了,“好了,这样,先安排你坐二桌。”我对老严说,“谢谢值日。”老严赶紧向我点头表示感谢。
我这次故意没有和一桌的其他人商量,自己就做了决定,一来呢是所长指定照顾的人,二来呢他们迟早要习惯我一个人做决定的,我也顺便做下试探,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
老严和颜平在10号监都是坐第一桌的,另外两个一桌的就是那两个争权夺利的强奸犯,打架闹事都是那两人引起的,据说10号监里还有一个强奸犯,怎么回事一个监里关那么多强奸犯,让他们交流经验吗?
老严对颜平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不敢很大声的寒暄。晚上睡觉时,我叫陈二合的位置往下面挤一挤,陈二合很听话的往下面挪了挪,留出个位置让老严睡下。陈二合,自我当值日以来,因为一直忙着巩固自己的值日地位,没怎么和他谈谈心,这回监室里基本大局已定,找机会要好好的和陈二合聊聊。
王明和天宝都在3号桌,别人对王明的印象都不好,尤其是天宝,那天下午,天宝趁上来给我们整理衣服的时候,偷偷的对我说:“组长,你能不能把我铺位换到下面地上吧。”我一听,似乎有内情,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换?”天宝装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是这样的,我和王明合不来,晚上睡觉让他挤的没法睡,我怕到时候万一吵起来就不好了。”
我知道,王明这个人就是这样,谁都不愿睡在他旁边,当初我和王明一起睡的时候,也被他挤的要死,只不过我都忍了,现在老严又挤了个铺,下面位置更小了,我对天宝说:“这样吧,晚上睡觉时我看看。”他们既然因为铺位闹点矛盾,那到晚上睡觉时给他们换一下。
可是,还没到晚上睡觉,两个人就出事情了,晚上正在看新闻的时候,大家都好好的坐在铺板上看电视,突然两个人站起来动手了,不过没等他们拉开架势,颜平一手一个把他俩制止住了,颜平力气大,两个人挣脱不开,阿四冲了下去,一人就是一个巴掌,“看新闻的时候给老子吵,想找死啊。”
我坐在铺上对他两说:“你们两个先下去,到门口去站着,等会再处理。”两人低着头悻悻走到铁门边站好,我又对其余人说:“别乱,坐好,继续看电视。”
事情被及时制止了,颜平看来还是很顾大局的,是个可用之人,我没看走眼,应该把颜平调到二桌,现在只要等一个机会了。因为在看新闻的时候吵架,值班所长在监控里看的非常清楚,王明和天宝的运气相当不好,带班所长是李副,过来打开小窗就骂:“9号监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站在铁门边的两个人说:“两人在看电视的时候突然吵起来了,我们一桌马上就制止了,现在罚他们面壁思过。”李副恨恨地说:“看新闻的时候还吵,胆子越来越大了,出来,上脚镣。”
由于今天刚因为吵架把10号监拆分了,李副被大所长训了,王明和天宝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吵架,自己找不自在,铁门打开,两人被带了出去。没多久,两个人一人一条脚镣,“哗啦啦”地回来了,我把两人的铺位换了下,让天宝睡地上,王明和颜平一起睡,颜平力气大,王明不敢欺负他,同时我告诫王明,睡相好一点,再和旁边人因为铺位闹矛盾,就抱着马桶一起睡去。
洪波的上诉期过了,因为他只被判了7个月,就没打算上诉,10天上诉期一熬过,就要被分到短刑监了,阿四、胖子写了很多字条给他,让洪波在会见家属的时候帮他们打几个电话给家里,让家里人放心,洪波问我有没有事情要给家里打电话,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案情八字还没一撇,也没必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徒增他们的伤心。
下午,短刑监的副所长来接人了,一起下去的还有2号桌被判6个月的小何,对于洪波的离去,我很开心,就像心头有块大石头被搬走,一下子就轻松起来的感觉,在铁门打开的时候,我还是假心假意的表现出非常依依不舍的样子,用力握着洪波的手,很深情的说:“到了短刑监好好保重,早日回家” 。
洪波一走,我马上就找来阿四、老端、胖子商量,我打算把老严升到一桌,颜平升二桌,问他们有什么看法,老严是所长关照过要照顾的,颜平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得到,自然没有异议,吃饭的时候我宣布了调桌决定。
洪波调走后,心情很舒畅,如果不是因为对自己案情的担心,我已经很满足在监室里处境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在看守所监室里能混成这样,我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老严是领导,知识面也比较广,和我很谈得来,他知道我的案情后,想了一下,很肯定地对我说:“你的案子判不了10年。”
这真是今天的第二个好消息,突然间让我阴云密布的心情拨云见日了,我问老严:“你这么肯定?”老严说:“我进来时所长送了本刑法书给我,我有看过偷税罪,虽然没怎么仔细看,但是可以肯定绝不会是10年以上。”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服刑的人一下子被减了几年刑一样,我的心一下子豁亮了。
自己的思想问题解决了,那么就该做下别人的思想工作了,杀人犯陈二合已经关押半年多了,开过庭,只是判决一直没有下来,他表现的很沉默,我决定和他多聊聊。
在四桌时因洗碗常被二合骂,在三桌时虽然和他一起吃饭,但我也敬而远之,在二桌时我自己也是战战兢兢的,没怎么搭理他;所以我进看守所2个来月,印象中竟没有和陈二合好好聊过几次话,有也是在三桌一起吃饭时,讲过些河南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之类的话,根本没有深入的去了解二合这个人。
陈二合的案子我了解了一下,案情也不复杂,小姨子带着相好从老家私奔到她姐打工的地方,让姐姐姐夫给找份工作,二合刚开始也尽心尽力帮两人找工作,谁知道小姨子相好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介绍几份工作,不是嫌太累就是嫌工资低,弄得二合很不开心,于是心里对小姨子相好产生不满,碍于小姨子面子没有翻脸。
小姨子和相好的一直住在二合处,吃用都是二合开销,还不去工作,时间一长二合更加不爽了。一天晚上,小姨子和她相好吵起来了,那相好的坐在床上一边洗脚,一边痛骂二合小姨子,二合那些天积攒的怨气突然爆发,拿着锤子进屋,两锤子就把那相好的给砸倒在地,把小姨子给吓的瘫倒在床上,后来一看没气了,趁夜黑二合就把尸体背到山上挖个坑给埋了。
当天晚上,二合做了个噩梦,梦见小姨子相好从坑里爬出来,拽住二合的裤腿不撒手,二合醒来有点不放心,第二天晚上又特地去了山上,把那相好的尸体给刨了出来,把头给割了下来,扔到了海里,二合犯的事基本就是这个情况,坏就坏在这分尸的情节,估计就是个死刑,现在就是捱时间。
我作为值日,监室里面这么一个重点看管的要犯,我如果不能好好的和他相处,他弄点事出来我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如果我和他关系处好了,他反而能为我遮风挡雨,使我的位置更加稳固。
不过陈二合这个人从本质上来说还算是个老实的人,从不在监室里生事,阿四和他关系不错,老是逗他玩。那天又在开二合的玩笑,阿四问他:“二合,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你小姨子相好的,你肯定和你小姨子有一腿。”二合很干脆的回答:“没有。”我也顺势搭上话:“二合,都到这地步了,说实话吧,我们又不会笑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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