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的探索与创新

全球科技竞争加剧,高技术人才成为国家科技创新与经济发展的核心支撑。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简称《决定》)提出,完善海外引进人才支持保障机制,形成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才制度体系。探索建立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凸显出高技术人才在国家战略布局中的重要性。

高技术人才不仅能带来先进技术和创新理念,还可结合国际前沿科技与本土需求,助力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实现科技自立自强,需要高技术人才的引领与支撑。因此,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探索建立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吸引并留住全球顶尖科技人才,是提升国家竞争力、实现科技强国目标的关键。中国需要以更开放的姿态、更灵活的政策,打造一流创新环境,完善生活保障体系,确保高技术人才愿意来、留得住、能发展,以此推动中国在全球科技竞争中占据领先地位。

全球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现状与经验

1.国际经验与成功案例

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因其灵活高效的移民政策在全球高技术人才竞争中备受瞩目,这些政策措施吸引了大量高技术人才,为其他国家提供了借鉴。

美国H-1B和O-1签证是典型的高技术人才吸引政策。H-1B签证面向高学历和专业技能的外国人,尤其是科技、工程、数学和医学等领域人才,每年配额固定为8.5万个,其中2万个专为在美国高等院校获得硕士及以上学位者预留。H-1B签证因其灵活性和高效性而取得了显著成效,其申请流程简单,用人单位只需证明申请人的职位和技能符合要求即可。此外,H-1B签证持有人可以在有效期内申请永久居留权,这使美国成为许多高技术人才的首选地。然而,H-1B签证也面临诸多挑战,如每年固定配额限制导致竞争激烈,申请成功率逐年降低。O-1签证则是面向在科学、艺术、教育、商业或竞技领域具有“非凡能力”的人才,其没有名额限制,申请者须提供如国际奖项和重要贡献的成就证明。O-1签证的有效期为3年,但可无限次续签,其优势在于灵活性和针对性,吸引了顶尖人才赴美发展。

加拿大快速通道(Express Entry,EE)计划是吸引高技术人才的成功案例。快速通道计划于2015年启动,通过综合评分系统(CRS)根据年龄、教育程度、工作经验和语言能力等因素,对申请人进行评分。高评分者将获得邀请(ITA),可申请永久居民身份。快速通道计划的灵活性和适应性体现在评分系统和定期邀请机制上。申请人可通过提升语言成绩、增加工作经验或获得省提名等方式提高CRS评分。其中,加拿大各省设有省提名计划,为符合特定需求的高技术人才提供额外加分,进一步提高了申请者的成功率。自快速通道计划启动以来,已吸引数十万高技术人才定居。宽松的移民政策和优质的生活环境使加拿大成为高技术人才的理想选择。

澳大利亚技术移民计划是全球最具吸引力的移民政策之一。该计划核心是独立技术移民签证(Subclass 189),适用于具备特定职业技能且无需雇主担保的申请人。申请者需要通过职业清单(SOL)的评估,并在技术移民评分系统(Points Test)中至少获得65分。澳大利亚不断动态调整技术移民政策,以适应劳动力市场的变化,如定期更新SOL,确保引进的高技术人才满足国内经济发展需求。此外,澳大利亚还推出偏远地区技术移民签证(Subclass 187),鼓励高技术人才前往偏远地区工作和生活,促进该地区发展。技术移民计划的成效体现在其对高技术人才的吸引力和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上,不仅为澳大利亚经济注入了新活力,还有效缓解了部分地区的人才短缺问题。

2.驱动因素

首先,政策环境对高技术人才流动至关重要。签证政策和工作许可制度决定高技术人才能否顺利进入一国。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签证政策灵活,为高技术人才提供了便利的入境和工作条件。科研资助政策也是吸引高技术人才的重要因素。例如,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和国立卫生研究院(NIH)通过提供大量科研资助吸引全球顶尖科研人才来此聚集。

其次,经济发展水平直接影响一国对高技术人才的吸引力。经济发达国家通常可以提供更高的薪酬和更好的职业发展机会,从而吸引更多的高技术人才。以美国为例,其高技术产业发达,硅谷等科技中心成为全球高科技顶尖人才的聚集之地。数据显示,美国科技公司如谷歌、苹果和亚马逊等每年吸引大量高技术人才,推动了经济持续发展。

再次,科研环境是吸引高技术人才的关键因素。良好的科研环境需要具备先进的科研设施、充足的科研经费、浓厚的学术氛围和强大的创新能力。例如,加拿大的大学和科研机构拥有优越的科研条件和国际化的学术氛围,吸引了众多国际科研人才。澳大利亚的大学在科研设施和学术氛围方面也具有竞争力,尤其是医学、工程和环境科学等领域。

中国高技术人才制度的现状与挑战

1.现状

多年来,中国在高技术人才引进方面取得显著成效。中央和地方政府先后推出了多项引才政策,涵盖不同领域和层次的人才需求,形成多层次、多渠道、相互衔接的引才格局。如上海“浦江计划”、深圳“孔雀计划”、江苏“双创计划”、湖北“百人计划”等。

然而,这些政策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却存在一些问题。首先,政策覆盖面和灵活性不足,导致部分实际符合条件的高技术人才无法享受政策优惠。其次,政策的持续性和稳定性不足,部分引进人才反映在享受政策待遇方面存在不确定性。再次,各地政策的协调性不强,导致人才流动不畅,限制了高技术人才的区域合理布局和协调发展。

2.挑战与瓶颈

首先,签证与工作许可制度复杂且灵活性不足,成为高技术人才引进障碍。当前,外国人入境、就业和停居留审批分别由中国驻外使领馆、国家外国专家局和公安出入境管理部门管理。外国人工作许可证按申请条件分为A、B、C三类,其中A类为无限配额制,实行“绿色通道”和“容缺受理”,但申请条件较高;B类申请条件相对较低,但实行限额审批制;C类则严格限制签发数量。

同时,外国人在华工作许可类证件不接受个人申请,需由用人单位在外专系统申请《外国人工作许可通知》。这一流程繁琐,申请材料多、审批时间长,极大影响高技术人才来华工作的意愿。此外,高技术人才配偶和子女的签证问题未得到有效解决,家庭成员的签证申请过程复杂,进一步影响高技术人才在华的稳定性。

其次,科研资助机制尚不完善,影响高技术人才在华开展工作。尽管国家和地方的各类引才政策提供了优厚的科研经费,但科研资助体系仍不完善。此外,科研经费使用限制多,高技术人才在科研项目中面临资金使用不灵活的问题,影响科研工作的顺利开展。

再次,高技术人才生活保障问题是影响其赴华工作意愿的重要因素。虽然政府在住房、医疗、子女教育等方面提供了优惠政策,但落实过程中仍存在问题,如部分地区房价高企,使高技术人才难以负担住房成本;医疗资源分布不均,优质医疗资源过于集中在一线城市,难以保障工作在二、三线城市的高技术人才;国际学校和优质教育资源供给不足,非公民家庭子女就学权益保障不足问题也是部分高技术人才选择离开中国的因素之一。

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的必要性

1.战略需求

高技术人才在科技创新体系中举足轻重,是经济发展和国家竞争力提升的关键。《决定》中明确提出,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实施更加积极、更加开放、更加有效的人才政策,完善人才自主培养机制,加快建设国家高水平人才高地和吸引集聚人才平台。这一决定为中国探索建立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提供了明确方向和根本遵循。

从国家科技创新角度看,高技术人才是科技进步和产业升级的核心驱动力。科技创新源于高水平人才,缺乏科研人才和技术专家,科技创新难以实现。以人工智能、量子计算、生物医药等前沿领域为例,这些领域的突破性进展依赖于一流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参与。中国近年来在这些领域取得显著进步,但与世界领先水平仍有差距,尤其在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方面。因此,引进全球高技术人才,弥补国内人才缺口,是实现科技自立自强的必然选择。

高技术人才对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不可忽视。高技术产业发展依赖高技术人才的引进和培养。以硅谷为例,其成功经验表明,高技术人才是高新技术企业的核心资产,直接决定企业的创新能力和市场竞争力。中国要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必须加大高技术人才引进力度,推动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和壮大。

从国家竞争力层面看,高技术人才的国际流动已成为全球竞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发达国家普遍通过优化移民政策吸引全球顶尖人才,以增强自身科技实力和经济竞争力。美国的H-1B签证、加拿大的快速通道计划、澳大利亚的技术移民计划等成功经验均表明,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在国家竞争力提升中的重要作用。中国要在全球人才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必须深化高技术人才制度改革,构建更加开放、包容和高效的引才机制。

2.全球竞争格局中的中国角色

全球人才争夺战中,中国面临严峻挑战与巨大机遇。近年来,随着经济全球化和科技革命的深入发展,各国纷纷加大对高技术人才的争夺力度。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通过灵活的移民政策、优厚的生活待遇和广阔的发展空间,吸引大量高技术人才。中国要在这场竞争中脱颖而出,必须在政策设计和实施方面进行深刻反思和大胆创新。

中国应充分发挥综合优势,制定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才政策。中国拥有庞大的市场、良好的营商环境、完善的科技基础设施以及逐年增加的科研资金投入,这些都是吸引高技术人才的关键因素。国家应在此基础上持续发力、精益求精。具体而言,应借鉴国际经验,推行更灵活的签证和工作许可政策;进一步加大科研投入,确保高技术人才来华获得充足经费和资源;此外,生活保障也是吸引高技术人才的重要因素。

在全球竞争格局中,中国应积极参与国际科技合作,打造全球创新网络。通过国际科研合作项目、跨国企业研发中心、国际科技交流平台等形式,吸引和凝聚全球高技术人才,为中国科技创新和经济发展注入新动力。

构建创新性的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

1.政策创新路径

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需通过政策创新增强对高技术人才的吸引力和竞争力。首先,引入更灵活的签证类型。当前签证政策相对僵化,难以满足高技术人才多样化需求。建议设立高技术人才特别签证,允许短期多次往返及长期居留,允许签证持有人存在短期择业空档期。这种签证应具备申请流程简便、审批速度快等特点,以减少高技术人才在签证申请过程中的时间成本和不确定性。

其次,简化申请流程是关键。现行签证和工作许可申请流程复杂,申请者需准备大量材料,且审批时间长。可通过引入在线申请系统、减少所需材料清单、加快审批速度等措施,提升申请效率。

再次,优化工作许可制度。现行工作许可制度在审批过程中存在较多限制,不利于高技术人才引进和流动。建议实行“高技术人才工作许可快速通道”,针对符合特定条件的高技术人才,提供简化的工作许可申请流程和更快的审批服务。可考虑实行工作许可与签证捆绑制度,简化高技术人才办理程序,提高其在华工作的便利性和稳定性。

此外,推动永居条例出台。尽快出台外国人永久居留的相关管理条例是吸引高技术人才的重要举措。现有外国人永久居留的审批管理依据仍然是2004年出台的《外国人在中国永久居留审批管理办法》,中国绿卡制度尚未从办法升级为条例,固定为法律。目前,国家已在全国部分地区和自贸区“试点”实行更加开放的永久居留制度,也希望能加快相关立法进程。为了更好地吸引高技术人才,需要对试点政策进一步降低申请门槛,尤其是18至60岁申请人的申请门槛应普遍降低,以提高中青年申请人的普适程度。同时,可以考虑提高60岁以上申请人的申请条件。此外,还应加大社会宣传力度,争取这一条例早日出台,增强高技术人才对中国长期发展的信心。

2.全面的制度保障体系

为吸引并留住高技术人才,中国须建立全面的制度保障体系,包括住房、医疗、教育等方面的保障措施。首先,在住房方面,可以提供优惠政策,包括提供政府补贴、低息贷款或高质量的人才公寓,以解决高技术人才的住房问题。尤其在一线城市,高房价是许多高技术人才的主要顾虑。提供住房保障,可有效减轻其生活压力,提高生活质量。

其次,医疗保障同样重要。高技术人才对医疗服务质量有较高要求,可考虑为高技术人才及其家属提供高端医疗保险,覆盖其在华期间的医疗费用。可与知名医院合作,提供快速就诊通道和高质量医疗服务。

再次,子女教育也是重要影响因素。子女教育是高技术人才普遍关心的现实问题。可通过建设更多国际学校或与现有学校合作,将外籍或一方为中国公民家庭子女与本地户籍居民子女纳入同等义务教育招生评核体系,为高技术人才子女提供优质教育资源。还可提供教育补贴,减轻高技术人才在子女教育方面的经济负担。这些措施有助于吸引高技术人才,并增强其家庭归属感和稳定性。

总之,探索建立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是中国应对全球竞争格局中高技术人才争夺战的战略性举措,借鉴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在吸引和留住高技术人才方面的成功经验,对中国构建创新性的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不仅是响应《决定》的重要步骤,更是提升国家科技创新能力和经济竞争力的关键路径。高技术人才作为科技创新和经济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决定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通过引入更加灵活高效的签证与工作许可政策,简化流程、降低壁垒,中国能吸引并留住更多顶尖人才。同时,完善配套的生活保障体系,包括住房、医疗、教育等方面的支持,确保高技术人才在华期间的稳定和发展。借鉴国际经验,结合中国特色,构建符合国情的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增强中国在全球科技创新体系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如此,中国才能在全球竞争中脱颖而出,实现科技自立自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最终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者孙鹏系暨南大学管理学院访问学者、英国格林多大学特聘教授,左小德系暨南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来源:《神州学人》(2024年第11期)

作者:孙鹏 左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