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微风》 罗伟章 百花文艺出版社
“我喜欢散文。我在散文里寻找低调的声音。读,是跟朋友说话,哪怕这人在千年之远,在万里之遥;写,既是跟朋友说话,也是跟自己说话。”这是罗伟章第三本散文集《风和微风》后记开篇的第一句话。身为一名以小说名世的作家,这句话显示了他对散文的纯粹热爱。《风和微风》主要收纳了作者近年来发表的随笔、访谈、创作谈、游记等内容,写人记事,读书谈心,游山访水,品读人生。通读全书,罗伟章多年来人生与文学的起起伏伏都可以看到,更可以看到其多年来对文学的执着追求与无悔坚守。
从本书的编选内容来看,的确内容是很丰富的,显示了作者视野的广博与笔触的多端。如前所说,作者多年来以小说为世人熟知,名篇甚多,获奖亦多,小说家写散文也早已不是新鲜事,但罗伟章其可贵处在于,他警醒地发现了散文“门槛太低”,并阐释了散文作者应如何突破瓶颈,那仿佛是一道隔开口水文与杰出散文作家的幕布,“一块界碑”。他形象地写道:“杰出的散文作家,不是别人逼他,是他自己逼自己,他自己把幕布拉开,走进屋子。屋子里很黑暗,他坐在黑暗深处,孤独地面对自己。射灯是没有的,如果有,也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心,他把自己照亮,让自己成为光,然后再去照亮别人,照亮远方。”显然,这是罗伟章追求的创作标的,哪怕他说他散文写得少,“但每写一篇,都是一种快乐”。这也应成为所有作者遵从的律令。
本书分为四辑,每章内容总体风格趋于一致,但能够看出罗伟章谈论之广、涉猎之博,对于散文创作不断寻求超越自己。而且题目绝不刻意为之,和民国那些散文家一样,就是有事说事,文里讲了什么题目就直接说什么。《书院与乡愁》《书房》《身边的河流》《木质时光》《怀念雷达先生》《夏天里的周克芹》《高高的兴安岭》……一语中的,直陈本真,恰如鲁迅、周作人、林语堂、钱锺书、梁实秋等人写散文,没有花哨,摒弃“标题党”夺眼球,回归传统文人为文的本真。
罗伟章作为一名职业编辑与创作三十余年的作家,其生活自然还是以阅读与写作为主。所以,本书的主体部分就是有关读书与写作的所思所感。通览本书可知,他读书有自己的偏好,同样是名著,他对《平凡的世界》持有批评态度:“上中下三册的《平凡的世界》,我只读过上册,几次试图通读,都作罢。原因是缺乏修剪,过于泛滥。这样的作品不透气,光照又太炽热。作家的每一部作品,都有若干次创作,每一次修改都是一次创作,我觉得《平凡的世界》少了第一次创作之后的创作,张承志称其为‘艺术准备不足’,倒也不是,路遥完全有那能力,此前的《人生》多好,现在看,依然好。”显然,这是从一个阅读者同样是创作者角度说出的客观看法,比起盲目的夸赞自然要诚恳很多。罗伟章这些对文学高屋建瓴的见解,让散文富于了思辨性,也让读者在其较为专业的导读下,进一步对古今中外诸多名家名作有了全新的认知。
再比如,他比较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经典著作的各自优势,认为:“情感谁都有,只有情感,不可能成为作家,更不可能成为好作家。语言、语气、叙事,都是文学的必须。二十世纪的小说,在这方面有了集体自觉,也在这方面超越了十九世纪。比如《百年孤独》,要说人物,十九世纪的二流作家也会比马尔克斯塑造得鲜明可感,但他确实提供了一种叙事的精神场。”
而在这众多经典作家中,他最为推崇的还是托尔斯泰。他认为:“托尔斯泰不让你尖叫,只引领你,一步一步地,走向丰饶和辽阔,走向你自己从未光顾过的精神内部,帮助你找到‘诞生性’和生长点。”当谈及自己的著作《隐秘史》时,他又想起托翁的告诫:“一部杰出的长篇,当有两束光,第一束光出现在第一页,它照亮小说的前半部;第二束光出现在最后一页,它照亮小说的后半部。”罗伟章对托翁的学习也是从大学开始,从《复活》《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等依次读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加深了对托翁思想强度的认知。也理解了托翁有关“人如何成为人”“人应该怎样生活”等为真正追求的创作思想,引领着他按照一个好作家走在前行的路上。
一路走来,从早年当中学老师、报社编辑,直至举家迁往成都做自由作家,罗伟章的每一次抉择,都显示了对文学与创作的执着追求。他的身旁也有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罗伟章在书中适时表达了对爱妻的感激之情。当罗伟章辞掉已经做到报社主任的固定工作,来到成都艰难谋生时,有一次他听到了岳母跟他爱人的抱怨,他爱人只回了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妈你不要说了,你永远不懂得一个追求精神生活的人是怎样生活的。”有此贤内助,罗伟章也获得了强大的动力,逐渐实现了命运的转机,作品陆续被各大刊物录用,实现了其年少怀揣的文学梦。
多年以后,他仍然记得收到《当代》用稿通知时他们夫妻的快乐,“阳光从小区树叶中漏下来,就像是花一样开在地上。我感觉我是踩着这些花回家的。当时我爱人正在做饭,她听说我要发小说,勺子碰锅的声音都要清亮些。”无疑,他们享受到了写作与发表的单纯快乐,那是文学的初心,犹如微风涤荡胸怀。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 袁恒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