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文学的源与流

潮新闻客户端 周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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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以写作为最大兴趣的人来说,他的写作生涯恐怕都绕不开几个词:故乡,阅读,乃至江山行旅。

我出生在湖南省凤凰县一个叫白岩村的山寨里。这是一个众山夹峙的地方,一座山叫勾机坡,另一座山叫长神垴。山里人依山扎根,每天,除了打柴,地里劳作,田里忙活,在剩余的时间里,村里人以饭后串门和相互帮衬过日子。日子是缓慢而又悠长的。村子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是第一第二组,右边是第三第四组。村里人大多姓田,姓周,姓王,姓吴。偶尔也有一些外姓入赘的,但孩子也随着跟父亲姓,村庄的姓氏结构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但风俗习惯一直没有变。乡里人重视亲情,我的爷爷有三兄弟,爷爷是家中老大。爷爷早年因为生计殁了,奶奶也因为病痛去世得早。父亲打小就成了孤儿。父亲与母亲的结合皆因我外公为了结亲结义。他们是亲表关系。因为这层关系,我们和外公一家,他的子女们——也即我的舅舅姨姨们一直非常友善。另一支血脉就是我父亲的堂弟们,我爷爷的叔伯兄弟及子女们,他们的生活圈子就是白岩村这个小地方的社会缩影。一个组上的几十个家庭,有的走得近,有的走得远一点,说来说去都是沾亲带故的。因此,关于我的同学、发小这个交际圈朋友的故事,其实大多就是亲戚间的磕磕绊绊,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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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里的故事随着古老的风俗习惯展开。比如过年,端午,重阳,元宵,还有婚丧嫁娶,起屋农忙之类的时日,全组人就会过来,或过节或帮衬。那时候,东家长李家短就会在唇齿间相传,这里面既有喜事也有绯闻,飞短流长丰富了乡间文化,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成了我的写作题材。自然,还有山与山相驳杂而催生的农耕话题、自然物语,这些在我的成长字典里也是经常翻阅的。它们是水稻一季一季的收割,它们是理水守水的故事,它们是夏蝉的长鸣,野兔的奔走,是树上的茶耳、毛栗,藤上的西瓜、八月瓜,是撕开嗓子唱的山歌,还有黄牛的哞哞,黑狗的凶吠,白鹅的绅士步,土鸡的啼唱……

在我念高中时,我们家搬离了白岩村,来到县城里谋生。同样,锅碗瓢盆和生意活计成了日常绕不开的话题。“母亲”这个词成为写作的热搜,关于母亲的日常记录和书写都是灵感的源泉。我的母亲弱小,但又能干。她勤于劳作,精于算计。父亲是一个工人,疏于种地,但也关心农事。父亲特别听母亲的话——因母亲是他的表妹,他们长久依赖的关系使血脉亲情更浓厚更牢固。因此,我们家与姨舅之间也格外亲密牢固。虽然身在城市,心却仍在乡村。这种复杂关系长久牵系着,家长里短便成了我作品中惯见的书写对象。

文学也是随人生一起漂移着的。大学毕业后,我成为一名教师,分配在乡镇中学教书,在这个漫长的教学旅途中,我开始在阅读世界里遨游,从故乡白岩村到第二故乡杭州。我的文学追梦之旅一直没有停下。我接触到鲁迅、沈从文、郁达夫、余华、张抗抗、迟子建、余秋雨等名家名作,从名家的作品中汲取营养,慢慢地,小心而又是狂热地追求文字之娱。我想,自己的大半生都是在不断写作中度过的。文学治愈我的彷徨、焦虑,还有生活中的不幸与苦痛。这就使一个从十几岁就开始爱上写作的人,能在不断成长的岁月中,保持一颗文学的初心,从而一梦难解脱,也许是终生不会解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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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上中学时,我的初中老师曾表扬我作文写得很棒。那是一次入团活动,我们去南华山烈士纪念碑扫墓。我以此为题材写了一篇游记,老师把我的文章存了起来,当我妹妹读初中时,她说她们老师就拿我的文章做范文读给她们听。上高中时,我的语文老师梁祖国也经常拿我的文章读给班里同学听。班主任王若芳老师也给我的小说《山路》提过修改意见。大学里,我是文学社的主编,我们为了筹措经费而去卖袜子、推销化妆品……这些基于热爱文学的成长记忆,深深烙印在我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中,成为支撑我前行、不断进取的精神动力。

如今,南华中学已不复存在,凤凰一中变成高级中学,我教书的凤凰民二中成了九年制义务中学。而我在教书30余年之后,离开教师岗位,成为一个家族企业经理人。我的人生在不断逆转中,而那些曲折的求索之路,演化成一个人不断精进不懈追求的片片记忆,点滴心得,这些,都是写作不可多得的财富。

如今,故乡白岩村已经遍布幢幢别墅,旧貌换新颜。每次回乡扫墓,我都会拍下几张照片珍藏。在我父亲长眠的地方,那里修起了饲养场,我能听见鸡鸭的欢唱,父亲墓地边的桔园日见荒芜。但就在附近的田地里,原先的药材林已经换成了饲养场,这就意味着,一切旧时记忆已经被现代农村经济的发展淹没,成为了过往云烟。我家乡的小城凤凰,也已成了国家5A级风景名胜区。岁月荏苒,人情宛在,它将以新的方式在代际间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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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故乡的见闻,在我的创作中成为一份珍贵的材料。和故乡经历一样,它们有的是公园见闻,有的是名人轶事,有的是阅读感悟。这些文章有的是个人观察的记载,有的是历史沧桑的感悟;有的想象奇谲,有的真情厚朴;有的舒缓自然,有的曲折坎坷……文学是人学,文学是记忆和山水,是三两亭台,是怡情田园。我,一个爱好者,在年复一年的坚守着,书写着。我把它视为一生的精神财富!

我始终觉得,自己的故乡书写与羁旅见闻是我的精神河流,这条河流里,漾动着一个人的热情缱绻,辉映着一个人的烛照独明。

文学的孤独,是清影之下的深潭;文学的持守,是岗仁波齐雪山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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