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叶海燕
贡嘎，海拔7508.9米，号称“蜀山之王”，在攀登者眼中难度是“地狱级别”。
这样一座险峻的雪山，29岁的童海军爬了四次，其中两次登顶。
10月29日下午，童海军和他的搭档陈楚俊、王永鹏站上了贡嘎之巅。这也是童海军时隔六年后的第二次登顶。
11月6日，记者见到了在成都休整的童海军。方圆脸、粗眉，颧骨有明显的晒伤痕迹。为何8年间四攀贡嘎？对这个问题，“追峰人”童海军有自己的回答。
童海军接受专访
只想登山的“犟驴”
童海军是青海土族人，牧区长大的孩子，体能超群。
与同龄人不同，他从小就喜欢冒险类的户外运动，经常骑着自行车出去露营，喜欢的理由也很简单，“我就喜欢小众运动，它们更酷一点”。
“追峰人”登山生涯的开启，从他姐夫送的一件礼物说起。“我姐夫是专业登山向导，初中时他送了我一件抓绒衣，我才晓得登山这个运动。”
通过网络、书本了解登山后，他“走火入魔”了——他放弃学业，做登山向导。这个决定让全家激烈反对，轮番给他做思想工作。
一心只想登山的小弟，在姐姐们眼里俨然是拉不回来的“犟驴”。
登山向导的工作刚开始，就让他意识到了残酷：想成为登山向导，还得有近两年当背夫、杂工的漫长实习期，童海军坚持下来，没被劝退。
在青海当登山向导的童海军（受访人供图）
他的坚持和家人的反对，持续数年。直到2018年第一次登顶贡嘎后，家人妥协了，渐渐地不再反对他登山。
一次次攀登，也让稚气少年逐渐成为一名成熟的高山向导。青海玉珠峰、新疆慕士塔格峰，他铺好路绳，带领登山客户一步步挪到顶峰。
但他总觉得，这不是登山，内心随之萌生出了另一个想法，“我要当一名自由攀登者，爬自己想爬的山”。
初攀贡嘎生死险境
2015年，童海军在朋友的介绍下，到成都拜师李宗利。自此他也成为了一名贡嘎“追峰人”。
2016年10月31日，童海军、李宗利、迪力夏提从贡嘎海拔4400米的前进营地出发，向主峰发起冲击。3天后，他们攀登到了海拔6700米，距离顶峰还有800米。
在C3营地一处离悬崖不远的平地支好帐篷后，三个人便睡了。晚上，风刮得越来越大，凌晨12点后，猛烈程度超乎想象，“帐篷被风吹起来了，旁边就是悬崖，固定帐篷的风绳完全失效，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帐篷滑向崖边。”
童海军的鞋子、睡袋、背包以及一只高山靴，全都被吹跑了。零下20多度的气温，没有鞋子，脚很容易被冻伤甚至截肢，童海军只得裹上了仅有的三只袜子，等到天一亮就赶紧下撤。
童海军（中） 2016年第一次攀登贡嘎（受访人供图）
初登贡嘎以失败告终，甚至险些命丧冰川，沮丧、失落、挫败，在童海军的心中蔓延。他认为那一晚的大风，代表着“贡嘎不欢迎我们”。
两次登顶解开心结
2017年10月7日，捷克登山者Pavel Korinek登顶贡嘎。他的成功鼓舞了童海军。2018年，他决定再次和李宗利重返贡嘎。
2018年10月18日下午，此时距他们从C3营地出发已经连续攀登了10余个小时。那一天风很大，能见度仅七八米。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已经看不到有更高的位置了。李宗利记录好地理坐标，童海军用摄像机环拍了四周。此时，距离天黑仅有两个小时，必须马上下撤。
中国攀登者第一次站上蜀山之巅是1957年，中华全国总工会登山队6名队员登顶贡嘎。童海军说：“距离中国人第一次登顶有61年，国内没有人看到过贡嘎的山顶是什么样子。”
尽管经过国际攀联的确认，童海军和李宗利到达的就是顶峰，但仍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很多人觉得贡嘎山顶看起来是尖的，上面不可能有篮球场那么大的平台。”
“我真的到了顶峰吗？当时能见度很差，会不会在七八米外还有更高的地方？”疑惑，像一条藤蔓在童海军心中日渐生长。他决定还要再登一次顶，“别人的说法我不太在意，但对自己产生质疑的时候，就想去弄明白。”
2023年10月，童海军第三次攀登贡嘎，因为天气突变没能登顶。
2024年10月24日，童海军和登山搭档第四次挑战贡嘎。在C1营地的起攀点便遇到了难关。在一处V型山口，一侧是雪崩区域，另一侧是冰崩区域，中间是必经之路。三个人依次快速通过后，不到十分钟冰崩发生了。回忆当时的情形，童海军仍心有余悸，“掉下来的冰块很大，不是被砸死，也起码受重伤”。
童海军第四次攀登贡嘎（陈楚俊 摄）
尽管第四次攀登贡嘎，与此前相比是气候最稳定的一次，但为了完成速攀，每天上900米的高差，让他几乎吃不下食物，每天都在呕吐。最后冲顶的800米，因体力消耗到了极限显得格外漫长，“那时我感觉，这条路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10月29日16时30分，童海军爬上了山顶。他站在了第一次登顶的地方，顿时感慨万千，溢出眼泪，“哇，这个地方我居然来了两次”。
第二次登顶贡嘎（陈楚俊 摄）
蜀山之王究竟有何魔力？
为何四攀贡嘎？“因为它是一座伟大的山，太值得爬了。”这个答案，是童海军攀登中的感悟。在贡嘎山幽深昏暗的冰裂缝里，深藏着永不磨灭的攀登精神。
上世纪80年代至今，有国外登山者长眠于冰川之下。登山途中，他看到了前辈们留下的遗物。“他们漂洋过海来爬这座山，前赴后继。为什么？因为它是每一位攀登者毕生的梦想。”
贡嘎山究竟有何不同之处？他介绍，贡嘎四个壁面皆为陡峭的冰斗后壁，且不少悬冰川附在其上，冰崩、雪崩频繁。贡嘎的吸引力源于独特的地理位置、陡峭的山体和捉摸不定的气候。每一项，对攀登者而言都是一个难度极高的考试，技巧、经验、魄力、决心缺一不可。
爱德嘉峰，是童海军下一个想挑战的雪山——海拔6000多米，一座攀登难度不输贡嘎的“野蛮巨峰”。
童海军的人生计划表里，还没有“停止攀登”这一项。在这名无畏的攀登者眼里，生命不息，则攀登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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