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金凝
孩子
今天父亲把我带到了他任教的学校，学校在山脚下，好远啊。这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想到晚上我要住在学校里，心里有点害怕，我想回家。
父亲
家里三个孩子太闹腾了，孩子他妈根本照顾不过来。我只得把最调皮的老二带走，和我吃住在学校里，周末才回家。只要老二不在场，老大和老三就不会吵起来，孩子他妈在家带着两个孩子也会轻松一些。
孩子
天渐渐暗了，我的心里越来越怕。我哭着对父亲说：“爸爸，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妈妈。”
父亲
我看出了老二心里的害怕和拘谨。我准备把他送回家吧，他还小，第一次离开母亲会不适应。要么下次，我把老大也带来，他就不会害怕了。
我收拾一下，带上老二，走向山路。老二走在回家的路上，明显开心起来，一路蹦蹦跳跳的。天很快暗下起了，老二走到我身边，搀紧了我的手。
狼
我好几天没有逮到野鸡野兔了，我饿了几天了。天已暗了，我出来觅食，希望今天能碰到好运气。我吃饱了，我的一窝崽才能吃饱，它们还在狼窝里嗷嗷待哺。远处似乎有脚步声，我走近看看。
父亲
前面有绿光，在我前面大概二十米处，我定晴一看，原来是一头狼。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和狼同时停下脚步。狼打量着我们，我从头到尾注视着狼。这头狼很瘦，毛发秋黄杂乱，似乎饿了好久了。山路狭窄，绕过去已不太可能，我得想办法。老二也发现了狼，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我的手，并本能地靠近我。我不动声色地抱起他，让他骑在自己肩头。情急中我打开手电向那头狼照去，那是一头母狼，那鼓胀的乳房，看出它还在哺乳狼崽。
孩子
那是一头狼！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本能地攥紧了父亲的手。父亲一把把我抱起，让我坐在父亲的肩头。我紧紧地环住父亲的头，紧盯着前方。父亲打开手电，向狼照去，狼明显晃了一下，它似乎害怕了，转身走了。
狼
那是一对父子。我看出了孩子眼睛中的惊恐，让我想到我的狼崽，孩子幼小的身躯，稚嫩的脸庞，都和我的狼崽似乎相像。我看出那个父亲眼中的坚定。他投来一束光，晃得我眼花。我和他们对峙了一会，我离开了，不是因为那束光，而是因为那个父亲的眼神，那个眼神告诉我，只要我再敢往前一步，他将拼尽全力，哪怕和我同归于尽，也会保全他的孩子。我不能和他同归于尽，我的背后还有我的一窝狼崽，它们在等我回家。还有那孩子无辜无助的眼神，似乎击中了我的心，人们总以狼心狗肺形容我们，但是即便一头狼，一旦做了母亲，它的心也会变得柔软。我感到一阵乳涨，我已出来太久，我要回我的狼窝了。
父亲
狼转身走了，我一直看着狼翻过山后，才松了一口气，发现握着手电的手已出汗。我感觉老二还是非常害怕，一声不响。无论我怎么逗他，他都一声不吭。
于是，我开始讲笑话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讲了一个又一个，讲了一路。我搜肠刮肚，把我所记得的笑话全部讲了一遍后，我又开始自己编笑话。孩子在我的肩头，我能感觉到他慢慢不再那么紧张了。我走出山路，走向大路，我看到前面村庄里隐隐绰绰的灯光，家快到了。我终于放下警惕，把孩子从肩头抱到怀里。
孩子
狼离开了，我还是很害怕。父亲疾行在山路弯弯上，四周漆黑一片，悄无声息。只有父亲手里那手电的光，能照亮前行的路。父亲开始给我讲笑话，平时这些笑话，早就让我笑弯了腰，但此刻我还是惊魂未定，睁着双眼，环顾四野。父亲的笑话，似乎苍茫遥远。好在，家就在前方了。
孩子
长大后，我从山村来到了城市。我也成为了父亲，父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当我犹豫不决，当我恐惧胆怯时，总能回想起那个晚上，父亲给我讲的一路笑话。那一个个笑话留在了山路上，也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那一段山路，是我人生路上难忘的一段路。
父亲的肩，是我最安全的港湾，是我的整个世界。
在城市的万家灯火中，那晚山路上手电的光，永远是我心里最亮的光芒，照亮了我的一生。
那个晚上父亲讲的笑话是勇气和温暖，鼓励和慰藉我的一生。
我也把那一个个笑话，讲给了我的孩子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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