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名侦探柯南》第27部剧场版《百万美元的五棱星》如期上映,创下了该系列最快突破百亿日元的纪录。
柯南剧场版的故事要从1997说起,当时青山刚昌被压力山大的连载弄得生无可恋,他请假带着一大帮人去拉斯维加斯疯玩,想把赚的钱都花光,然后回到日本给《柯南》画完结篇。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编辑的电话,“柯南决定电影化!”
一想到自己的画能在大荧幕上动起来,青山立刻来了干劲儿,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初次被电影震撼的幼儿园时代。
这个电话挽救了即将完结的柯南,让青山刚昌放弃了“躺平”的打算,也开启了TV版之外,日本动画剧场版的一段传奇。
1997年至今,柯南剧场版一共上映了27部,累计票房达到1300亿日元,去年第26部《黑铁的鱼影》首次突破100亿日元的票房大关,《百万美元的五棱星》再次创造纪录,票房达到了155亿日元。
在这27部剧场版里,案件的舞台逐年扩大,追车、爆炸、坠机等大场面也逐年增加,柯南堪称日本最强旅游形象代言人,曾在剧场版出现的景点,都是影迷巡礼的热门地标——
东京铁塔、大阪通天阁、山梨县富士急乐园、吉隆坡双子星塔、京都清水寺、北海道崎守码头、横滨港大栈桥、富山县黑部水坝、爱知丰田体育场、东京晴空塔、读卖电视台、新加坡金沙酒店、京都岚山、东京八丈岛、北海道函馆五棱郭塔……
这段时间跨度27年的传奇旅程,要从1997年4月19日上映的柯南首部大荧幕电影《引爆摩天楼》开始说起。
从“摩天楼”到“贝克街”
自1997年起,柯南剧场版的上映时间固定在每年春天,唯一一次例外,是本该于2020年4月上映的第21部剧场版《绯色的子弹》因疫情原因推迟到了2021年。
《引爆摩天楼》开场的前情提要,是为了照顾没看TV版,对剧情和人物不熟悉的新观众,没想到就此成为每部剧场版的惯例开场白:
“我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在与青梅竹马的同学毛利兰去游乐场玩时,目击了黑衣男子的交易现场。当时我只顾着偷看交易,却忽略了从背后来的另一名同伙。我被那名男子灌下毒药,没想到醒来之后……”
说这段独白的,是工藤新一的声优山口胜平,下面一段由柯南的声优高山南接力:
“身体竟然缩小了!如果那些家伙发现工藤新一还活着,不仅我的性命堪忧,还会危及到周边的亲人。在阿笠博士的建议下,我隐瞒了身份。当小兰问及我名字时,情急之下我化名为江户川柯南……”
此后27年间,前情提要的内容每年都会更新,因为随着情节推进,每部都有新的登场人物,知道柯南真实身份的角色也越来越多,当然,不变的是最后一句:
“身体虽然变小了,但是头脑依旧灵活,无所不知的名侦探。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引爆摩天楼》的导演儿玉兼嗣,如今已经75岁了,当时正值壮年,他曾担任过《城市猎人》和《猫眼三姐妹》的导演,加入柯南剧组后,儿玉负责了“摩天楼”到“迷宫的十字路口”,即前七部柯南剧场版的导演工作。
“摩天楼”的编剧古内一成也是大有来头,他是老牌系列刑侦剧《向太阳怒吼》的编剧之一,参与柯南剧场版的编剧工作时40岁,随着剧场版的好评如潮,古内一成与柯南同行了近二十年时光,是18部剧场版、12部OVA的编剧。
古内一成
在“摩天楼”的脚本会议上,青山刚昌提出了自己对于影片最后镜头的构想,还有多个与炸弹有关的情节,以此为基础,编剧古内反推出了整个故事脉络:建筑师森谷帝二对自己的建筑设计有着病态的偏执,并对“破坏”他建筑美学的工藤新一发出挑战,为此不惜炸毁自己的设计。
“摩天楼”的推理部分相当本格,谜题环环相扣,为了验证情节的合理性,古内一成多次搭乘山手线,往返于新宿到大冢,一边观察驾驶室,一边在途中找到了他脑海中放置炸弹的那座桥。
青山和古内都深受传统推理的影响,当年与柯南TV版同期开播的,是富士电视台的推理剧《古畑任三郎》,青山在想谜题时,会提醒自己“不能输给古畑”,反派森谷帝二是以《福尔摩斯探案》莫里亚蒂教授为原型创作的,建筑师的身份创意来自制作人诹访道彦,为的是合理化其大规模犯案的理由。
看看九十年代末的本格推理,再看看今天道具化、科技化、007化的情节设置,难怪有人说柯南还是从前的更有味道。
“摩天楼”的结尾出现了新一和小兰同生共死的名场面,面对炸弹电影里剪红线还是蓝线的经典难题,小兰做出了惊人的选择——
新一:“把你最喜欢的颜色剪断吧。”
小兰:“要是剪错的话怎么办?”
新一:“剪错就剪错嘛,反正时间一到还是会爆炸,就剪你喜欢的颜色好了。”
小兰:“可是……”
新一:“不用担心,如果你真的躲不过的话,我也会一直在这个地方陪你的……不能同生我们就同死。”
计时器停止了,炸弹没有爆炸,小兰剪断的是蓝线,新一和森谷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都认为小兰肯定会剪断红线,而小兰的回答是,“因为我不想把它给剪断嘛……那一条红色的电线,说不定就是系住我跟新一的红线啊。”
《引爆摩天楼》斩获了11亿日元的票房,1997年的票房冠军是吉卜力的《幽灵公主》,201亿日元位列日本影史第八,当年还上映了新世纪福音战士的两部补完TV剧情的剧场版,合计拿下了45亿日元的票房,“摩天楼”虽然未能进入前十,但也足以启动第二部的制作了。
从“摩天楼”开始,每年柯南剧场版的常驻角色有:柯南、小兰、毛利小五郎、阿笠博士、少年侦探团和园子,灰原哀在第三部剧场版《世纪末的魔术师》首次登上大荧幕,与她同时在剧场版亮相的还有:怪盗基德、园子的父亲铃木史郎、服部平次、远山和叶、高木涉。
1999年上映的《世纪末的魔术师》实现了两个突破,影片时长首次突破100分钟,票房26亿日元,首次突破了20亿的关口.
2000年上映的《瞳孔中的暗杀者》中,青山刚昌险些让柯南表明自己的身份,如果当时脑袋一热,估计柯南早已完结,该作的主题是“告白”,影片里出现了园子、柯南向小兰告白的名场面,前者是友情,后者是爱情——
面对失去记忆的小兰,园子说:“就算你一辈子恢复不了记忆,我也永远是你的朋友!”
柯南对小兰的告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比地球上任何人都喜欢你!”
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灰原哀对柯南情感流露:
得知小兰失去记忆,灰原哀对柯南说:
“我倒宁可就此丧失记忆还干脆点,包括姐姐被杀的记忆,跟成为组织一员之后制造那些毒药的事,如果都能忘了,就像现在做个单纯的小学生的话,不知道有多好……这样就可以永远跟你,维持现在这样。”
2020年,日本电视台在一档节目中进行了1-19部柯南剧场版投票,《瞳孔中的暗杀者》排在第一位。
2002年,柯南剧场版迎来了里程碑的一部,这就是由江户川乱步奖得主野泽尚编剧的《贝克街的亡灵》。
江户川乱步奖是日本推理小说的重要奖项,得奖者不乏名家,包括陈舜臣、西村京太郎,森村诚一、我们熟悉的东野圭吾、以及日剧《半泽直树》的小说作者池井户润等人。
“贝克街”的舞台是虚拟游戏里的19世纪伦敦,福尔摩斯、莫里亚蒂、开膛手杰克等人物都依次登场,由于是虚拟世界,柯南从头到尾都没有使用阿笠博士给他做的道具。
启用野泽尚作为编剧,为的就是给柯南剧场版带来新的气息,制作团队也特地飞到伦敦取材。在野泽尚的设想里,故事将在列车上进行,但被制作人以“超过动画表现的极限”为由驳回。
野泽尚
在后来的讨论中,野泽尚提出了虚拟游戏的设定,主题也定为父与子的纽带,即天才少年弘树和他的父亲辛多拉,柯南与父亲工藤优作,还有参加游戏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在电视台的小会议室,野泽尚用两种颜色的笔在白板上写下了自己的构想。
野泽尚为柯南带来了与前几作不同的深度,影片中灰原哀对日本世袭现象的吐槽,时隔十年仍被央视《新闻直播间》引用,讽刺日本政界的世袭。
《贝克街的亡灵》以34亿日元票房、1000万的观影人次,将剧场版推向新的高度,在柯南二十周年的人气调查中,它排在19部剧场版的第二位,2023年排在第一位。
令人遗憾的是,“贝克街”之后,野泽尚没能与“柯南”再次合作,他本人也在2004年英年早逝。
从“魔术师”到“遇难船”
2004年,儿玉兼嗣把柯南剧场版导演的接力棒交给了他的学生,山本泰一郎。
山本从TV版34集《山庄绷带怪人杀人事件》起加入柯南制作组,担任分镜工作,他早期参与制作的人气单集还有《雾天狗传说杀人事件》《与黑衣组织的正面对决》等。
历经前几部的高歌猛进,柯南剧场版进入瓶颈期,接连几部均遭遇票房下滑,背后原因是故事重复和过于依赖大场面,主角与配角都成了特效的工具人。
2009年,柯南第十三部剧场版《漆黑的追踪者》上映,作为山本泰一郎的重振之作,黑衣组织继《通向天国的倒数计时》后,第二次现身剧场版。
与之前简短的出场不同,随着主线剧情的推进,主角团与黑衣组织的对决愈加刺激,本作出现了代号“爱尔兰”的新成员,并且猜出了柯南的真实身份。
黑衣组织的再次出现,引发了柯南新老粉丝的观影热情,34.98亿的票房终于超过了《贝克街的亡灵》。
值得纪念的是,经过十三年的等待,《漆黑的追踪者》成为首部引进内地的柯南剧场版。2009年9月,北京、上海的地铁站里播放了《漆黑的追踪者》的简中预告片,引发影迷想象。
12月,发行方华夏电影确认了引进的传闻,并就柯南中文版的配音展开网络投票,得票高的明星将为柯南的主要角色配音。万幸地是,由于网友的坚持,“拒绝票”比例超过了50%,发行方取消了邀请明星配音的计划,起用八一译制片厂为人物配音。
2010年1月,柯南在北京、上海率先公映。据搜狐观影团的报道,当影片开场,大荧幕上出现东宝公司的logo,熟悉的配乐响起时,影院里的柯南迷们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紧张的情节让场内的气氛从头热到尾。
正片结束,响起仓木麻衣演唱的片尾曲时,无人离席的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人还没走就想二刷,有人已经开始惦记下一部《天空的遇难船》何时上映。
不得不说,“追踪者”的档期没有选好,夹在《阿凡达》和《孔子》中间。为了宣发,青山刚昌原定受邀来华,出席京沪两地的文化交流活动,但因为“遇难船”在日本上映在即,那边的宣发工作排得很满,最终取消了中国之行。
“追踪者”的内地票房定格在940万,让发行方大失所望,放弃了之后的合作,到2011年引进第十五部剧场版《沉默的15分钟》时,发行方换成了中影集团。
从推理片到“灾难片”
2011年,执导六部剧场版的了“六零后”山本泰一郎交棒“七零后“静野孔文,山本回归TV版的导演工作。
静野孔文
静野孔文高中毕业留学洛杉矶,26岁才决定投身动画业,第一次做导演的作品是美国播出TV动画《特种部队:SIGEMA6》。
静野从小痴迷哈里森·福特的夺宝奇兵系列,他执导的七部柯南剧场版中,可以看出好莱坞式英雄大片对他的影响。
在他初次执导的《沉默的15分钟》中,柯南剧场版首次以冬季雪国的新潟县为舞台,动作戏大幅增加,柯南脚踏高性能滑雪板制造雪崩,改变洪水流向的高潮场面让人印象深刻。
在《第11名前锋》《业火的向日葵》《唐红的恋歌》里,踏上滑板的柯南仿佛化身杰森·伯恩,视高空钢架为平地,任意驰骋,遇到危险就放出腰间那个能上天下海、犹如“金箍棒”一般的充气足球,一个道具成为左右剧情的关键,凑巧牵强的推理沦为可有可无的鸡肋。
有记者问静野孔文,如何看待柯南从推理片变成了动作片、灾难片?
静野认为,推理、爱情、动作是柯南作品不能缺少的三要素,也是观众最想看到的三大要素,所以并不是柯南变成了的灾难片,而是柯南按观众的要求来制作。
粉丝对于柯南剧场版变成灾难片有不满,也传到了漫画原作者青山刚昌的耳朵里,他在回答读者提问时表示,《唐红的恋歌》将是比较纯的推理故事。
然而青山老师话音刚落,柯南的足球就在“恋歌”里改变了瀑布的流向,这还没完,第22部剧场版《零的执行人》,导演从静野孔文换成了“八零后”的立川让,不变的是柯南一脚球把卫星踢离了轨道。
第25部剧场版《万圣节的新娘》,请来了《排球少年》的导演满仲劝,柯南的足球再次升级,在结尾膨胀得像奥特曼一样大,“屹立”在新宿街头,阻止了炸弹液体的交汇,已经不习惯动脑子的柯南喊着号子,带领全体人员拉着超级腰带解决了最后的难题。
如果再这么升级下去,足球的科技含量迟早超过让柯南和灰原哀身体变小的APTX4869。
虽然评价两极分化,柯南剧场版的票房却在2020年代跃进到百亿规模,2018年上映的《零的执行人》,日本加海外票房首破100亿日元,之后的两部延续了这一趋势,2023年上映的《黑铁的鱼影》,本土票房138亿日元,创下新高。
中国内地票房也水涨船高,最近引进的三部都有票房过亿的表现。
究其原因,是制作组发掘了几大配角的潜力,特别是FBI顶尖狙击手赤井秀一,和打入黑衣组织的间谍安室透,这两个角色的设定是亦正亦邪的大帅哥,在女性观众里拥有超高人气,柯南的“007化”,就是伴随他俩在剧场版的戏份越来越重开始的。
2023年,第26部剧场版《黑铁的鱼影》上映,黑衣组织与柯南的对决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紧张程度,柯南、阿笠博士与琴酒、伏特加的追车戏,让人有大结局即将到来的感觉,最惊喜的,是灰原哀首次成为剧场版的主角。
一直以来,灰原哀都处于一种被拯救的状态,这次终于勇敢地迈出了一大步,在深海中,她毅然救回了失去意识的柯南,而且通过传递氧气的方式,表面了对柯南的爱意,最后又把柯南的吻还给了小兰。
青山刚昌为本作投入了很多心力,他定下了以灰原哀为主角的方向,加入了量大管饱的恋爱戏份,他自己最喜欢的场景不是水下之吻,而眼看小哀被绑走,柯南从海中独自回到岸上的那一幕,青山老师表示:“我都看哭了”。
“鱼影”热映,人们讨论最热烈的,是柯南、小兰与灰原哀的三角恋情,而着力烘托强大压迫感的黑衣组织,也如被恋情融化般沉入大海,且听下回分解了。
在剧场版最新作《百万美元的五棱星》之中,怪盗基德和服部平次两大帅哥侦探再次登场,在北海道函馆围绕新选组副组长土方岁三的传说,展开寻宝之旅。
自4月上映至今,北海道函馆迎来旅游热潮,影片里出现的场景都有排队打卡的粉丝,人们来到“平次和小兰坐过的长椅的那家酒店”拍照留念,也拉高了酒店的入住率;在可以看到“百万美元夜景”的函馆山,缆车的使用人数同比增加了三成,达到14万6000多人。
回望柯南剧场版走过的27年,这个大荧幕里的万年小学生见证了吉卜力的经典,曾与海贼王、火影、死神同场竞技,也曾闯过漫威大片的包围圈,以每年一部的速度成长为国民电影,在某种程度上与现实互为补充。
时至今日,柯南剧场版能串起的,已不止一代人的少年记忆,初看“摩天楼”时,正值85后进入青春期,再逛“贝克街”时,你已升入中学,等到被“漆黑的追踪者”追赶,你也许不再孤单一人,生活正在经历“唐红的恋歌”。
当工作压力化身“纯黑的噩梦”,你已多年不再追番,直到年少时那颗“绯红的子弹”穿越而来,正中你的眉心,当你再次为柯南走进电影院,拉着的已是一双稚嫩的小手,大荧幕里响起已经听了无数次的前情提要时,身旁的小手突然拍了拍你的胳膊,问:
“爸爸,真相为什么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