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推车浸湿棉被变“土坦克”,这是不是影视剧瞎编?

采访人及编辑者:北京老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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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定忠,男,1926年4月生,山西晋城人,1943年参加太岳军区基干2团,1945年8月入党。解放战争期间编入晋冀鲁豫军区第4纵队第13旅,历任副班长、连部支书、连指导员。1951年参加抗美援朝,担任65军补训团指导员、营教导员,后在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俘虏管理处2大队4中队任中队长。1953年回国,后调至徐州兵役局工作,担任连云港人防办公室主任,1982年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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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图片皆由王老提供,多是志愿军时期资料。下同。)

放牛娃参军

我是山西晋城川底乡和村人,1926年4月生。家里有父母、兄弟和两个妹妹,一共七个人,属于贫苦农民家庭。我十一岁给地主放牛。后来,我父亲和哥哥都出去逃荒要饭,死在外面了。母亲带着我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从老家逃难到沁水根据地。那时候,河南到根据地的人很多,都往八路军根据地跑。

八路军来到我们村以后,首先把地主老财的粮食拿出来分给穷人。晚上八路军来村子开会,宣传发动群众。共产党、八路军为穷人服务,我从小就受共产党的影响,只知道这个,别的我也不懂。我家庭贫穷,没饭吃,逃荒要饭,共产党又那么好,所以在1943年我17岁的时候就参加八路军了。母亲知道我当兵,也提心吊胆的,夜里睡不着觉。因为我们庄上二十多个人当兵,今天这个死了,明天那个死了,她当然担心我。

我参加的是太岳军区4分区基干2团3连,发的是麻布制的军服。我们是靠山区,军服深灰褐色,有臂章,是“十八集团军”字样。穿的是上裤腰的裤子,鞋都是根据地老百姓做好,支前时送给我们的。帽子上开始时有“青天白日”帽徽,后来摘掉,不戴了,就戴两个扣子。我们穿的衣服当兵以后一直没换,补丁补了一层又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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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兵连待了一个月。新兵参加训练,一是训练队列,稍息、立正、向右转、齐步和跑步;二是学习打枪、投手榴弹和刺杀三大技术。学瞄准射击时,因为部队两个人只发一条枪,所以就轮换打靶。手榴弹也是树上砍下来的木头棍做的。手榴弹的训练要求掷得远、准、高,打敌人的碉堡要高,打不进去也要让它震撼,震撼得让敌人害怕。练习刺杀的枪是木头棍做的。刺杀是硬功,需要灵敏。

部队内的干部战士关系很好,很让我们新兵感动。吃饭的时候,新兵先吃,老兵不跟新兵抢。吃什么菜?就是萝卜干。那时候部队百分之五十人得伤寒病,我在新兵连也得过,发高烧,爬都爬不起来,虽然没有死,但是可受罪了。医药有进口的,但是确实不容易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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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拢党组织

那时候确实很困难,一天半斤粮还得节约一点救济难民。我们挖野菜,从苦菜到野菜,还有地里小葱野蒜,都吃过,还吃不饱。我们一天吃三顿,早晨吃稀饭,就是把小麦磨成面打面糊,中午一顿午饭七八两,晚上只有四两干饭。一般战士吃时用木头碗,出来打仗能缴获一个洋瓷碗,那就很了不得了。

后来为了改善生活,我们在中条山开荒,开了一年多,身上生了疥疮。疥疮轻一点的,就干点轻松点的杂活,比如拾柴这些;好了后再去干重劳动活。我们开了一年荒以后,我被留下了,因为我的疥疮太厉害了。部队叫我养猪,东一家西一户地住着。我住着茅草屋,种着庄稼。野猪、野羊都见过。野猪下山来吃庄稼,我们半夜得起来,到山沟里吓唬它。我们腰里别着手榴弹。我第一次放手榴弹就是吓唬野猪,半夜里手榴弹声音很大,一扔,野猪就被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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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很苦很累。布鞋不耐磨,一天一双,就靠自己粘鞋,很多人都会。老兵教新军搓麻绳,没有锥子,靠自己找废铁磨成锥。我们平时常备这一套工具,稍微闲一眯,坐下来就用破掉的鞋子剪裁,主要用旧鞋的鞋掌,把鞋掌粘上到另一双鞋上。

行军中脚经常起泡,走起路来很困难。走不动的战士,就和别的病号一起。但在病号班,你得晚睡早出,不能掉在最后伤病员后面。行军经常爬山过河。爬山一身汗,稍微休息就冰凉冰凉的。遇到大河只能绕着走,小河就搬石头搭落脚点,一步一步地过。一下没踩稳,就会掉进水里。要是在冬天,鞋子沾水就结冰。再一个,过了河就要跑,要拼命地跑,让身子赶快暖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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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中遇到刮风下雨,还会疲劳行军、急行军、夜行军。行军可难了,我最怕的是夜里疲劳行军。这时大家似睡非睡,低一脚高一脚,互相拉扯着。突然一下踏空了,吓得人激灵一醒。真是要睡不敢睡,不敢睡还得走,所以说我们非常怕行军。

行军不只是走路,中间会发生各种情况。这边刚做饭,水还没烧开,敌人来了,赶紧起来又跑。我们行军都带着干粮,最少一个礼拜的生粮,一个礼拜的熟粮。熟粮主要是大米,煮熟后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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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这样困难,战士们都抓紧时间学习。我开始学拼音字母,加减法。学了一年多,打下了学习基础,以后边行军边学习。我们怎么学呢?这样学:走在前面的战士背上写着几个字,或者一句话,走在后面的跟着读。

1945年8月我入党了。介绍人是指导员,和我同时入党的叫王小技。那时入党看你各个方面表现,好了才能入党。我说自己表现不够好,组织上说我表现很好。我没写入党申请书,因为我不会写。

我的入党预备期一年。我们的组织生活没有固定时间,那时候行军打仗,主要布置讨论的是战斗任务、行军作战、战前动员等等。当时部队里的党组织、党员是秘密的,以后才公开。共产党员必须表现积极。我们打汾河,过汾河,十一二月份,穿棉裤也得淌汾河。过河后打碉堡,共产党员都在前面。

我是炮兵连二班副班长,有一次过一个简易桥,一个战士掉河里了,我赶快跳进水里去救。

部队出发行军打仗,保持着老传统,离开一个驻地,出发前必须归还借的东西,损坏要赔偿。我负责检查战士们是不是将百姓的东西都还清了。

我积极交党费,交后发我一个小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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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我进入学校学习,1948年毕业,学了一年多。我学习很努力,吃饭睡觉都在想着学习,经常拿小棍子在地上写字。过去的墨水就是染衣服的染料,我把子弹头当笔尖,蘸着写。可以说,我当兵后一直在学习,坚持多问多学,做到一有空就学,有空就练。我们在打河南白土岗时,缴获的旧书,我拿来当笔记本,在字里行间记录各种事情。

我们与群众的关系很好。部队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真如歌中所唱的那样,“军爱民,民爱军,军民团结一家人”。如果有战士违反纪律,轻者批评,重者关禁闭,极少数很严重很严重还会枪毙。如果战时逃跑,动摇军心,或者组织开小差,这都是要枪毙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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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战敌后

我们团有500人左右,底子是阎锡山的决死队过来的。全团四个连,一连老兵多,战斗力最强;四连战斗力也强;我所在的三连还可以;还有个二连弱一点。一连三挺机枪,四连也是两三挺机枪,我们三连是两挺机枪,其中一挺六五枪,一挺是法国造的带铜叉重机枪。

我当兵以后在三连机枪班,全连90个人,机枪班5个人,三个战友负伤以后,就剩下我和班长。我后来调到迫击炮连。那时团里只有这一门炮,把它当宝贝,丢了这门炮不得了。鬼子来袭击了,我们一个连来掩护它。

那时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扩大解放区,在黄河以北的焦作、济源、孟县和沁阳等地开展游击活动。我们是有路不敢走,有船不敢进,有房不敢住,一晚上换好几个地方。为啥这样呢?因为我们一个连队才90个人,还是破老杆子枪,没有机枪,但是要负责两个县,有的地方不了解地形,当然要谨慎行事了。抓到伪军后,我们就讯问他:伪公所驻哪里,村长保长经常到哪一家。第二天晚上就让他带路,乘着黑夜去袭击。

经过一年多活动,基本上把那里的伪政府消灭了。八路军控制的区域逐步扩大。太岳军区有四个分区,第一分区在高平、泽州这一带;第二分区靠近平遥那一块;第三分区是浮山、安泽和洪洞等老根据地:第四分区在运城这一块。

我第一次打仗在河南。我们两个团,打黄河边敌人的军事据点。一个是主力17团,另一个是我们基干团,有千把人,配合主力团打。这是我第一次打仗,还是攻坚战,心里很紧张。当新兵第一仗打好了,可以壮胆。如第一仗打不好,很长时间心情好不过来。我的第一仗打了后,就不怕了。

我们用两天时间把敌人据点打下来了。第一天开始打,到第二天天亮,反复多少次进攻都打不下来,主力团伤亡很大,撤出战斗。我们助攻团也得跟着撤。在撤的时候,班长牺牲了。我因为小,他们叫我躲得远远的,后来部队撤了,只剩下我。我不敢跑,因为敌人的机枪不停射击。主攻团撤下后,敌人的二十八挺机枪都对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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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发动强攻,终于打进去了,敌伪七百多人投降。但是,还有敌人依靠一个碉堡顽抗。我们没有炮,碉堡只能接近后用炸药包炸。

我们想办法。河南过去有一种四个轮子的手推车,叫太平车。我们把老百姓的棉被拿来,浸上水,搭在太平车上,靠它挡住子弹,运送炸药包,推到碉堡跟前,然后炸掉它,就这样攻破了敌人的堡垒。

部队将投降过来的敌人编成四个连,但是很快有两个连出现叛变苗头。团里接到信息后,把排长以上干部叫去开会,可惜没能把叛逃的这两个连追回来。

有一天日本鬼子来进攻,全团组织撤退,由我们三连掩护。日本鬼子火力强,有迫击炮、重机枪。好在敌人不知道我们多少人,也不知道我们是一个连还是一个团。我们在完成掩护任务后胜利撤走。6班的一个战士负伤,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帮他养伤。半个月后他伤养好了,又把他送到在济源的部队来。

我们打霍县窑子镇,先计划偷袭,说打下来过阳历年。但是咱们对地形不熟,不了解情况,武器火力也不行,结果打了一夜,没打下来。偷袭不行后转入强攻。三十九团开始不知道局部选择突破口,进攻受阻。后来仔细选好突破口,冲进去,又发现里面筑的是双城墙。我们用上了一直舍不得用的迫击炮,炮弹是太行造的,可以打二百五十米,把城墙炸开了,彻底打下了窑子镇。

1945年秋天,鬼子投降的消息传来,我们非常高兴。后来,部队撤回老根据地,我们团经过改编,驻扎在阳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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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封存攻克城市的物资

1946年9月,我们在原平打掩护,配合兄弟部队在浮山消灭了胡宗南部号称天下第一旅的黄正诚旅。

1947年夏天,我们第一梯队强渡黄河,坐着小船,打下新安县。接着往西,打下铁门镇,然后打渑池县。我们这个旅的主力,三十七团、三十八团和三十九团,继续往西,到达豫西。

淮海战役期间,为了防止杜聿明逃跑,我们急行军,路过信阳和驻马店,坐船一直到安徽界首,然后向北,过槐树镇,到永城过阳历年。但是杜聿明部队没有来。

渡江战役打响后,我们从安徽望江渡江。渡江之前,我们一直学习架机枪,看大家训练,训练怎么过江。

打过长江以后,我们接管南昌市,陈赓任军管会主任,我第一次见到陈司令。入城之前,进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教育。我们团十一二个连以上干部参加调查组,开展调查工作。我所在的调查组,主要调查敌人物资,将炮弹、枪支、粮食等物资全部登记封存,干了二十多天。之后,我们调查组继续南下,到井冈山。

后来进军广西。那个地方比较湿热,行军中全身生疥疮,就用柴火烤,越烤越痒。我们就用土办法,把敌人没有炸的手榴弹弄开,用里面的炸药,炸药里有硫磺,就用炸药抹到疥疮上止痒。

到了云南普洱地区,瘴气以及水土不服,给我们生活造成很大困难。我们在那里剿匪,损失很大。国民党军队打败后,在村里分散隐蔽。在云南建水县,我们团的一个班,在支干训练班学习,中间去粮站扛粮,被土匪突然袭击,全被敌人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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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鲜战场管理战俘

1951年3月,我们部队在云南。朝鲜战争爆发,为了抗美援朝,每个团组织一个志愿点,志愿报名入朝参战。我任指导员,负责一个志愿点,很多老兵报名,有70%是党团员和骨干。

我带领他们,经过半个多月步行,出了山区到达开远,又从开远出发,经过大路,有时走路有时坐汽车,到四川凉山、大足两县,与那里的志愿点汇合。我们一共1300多人,前往辽宁省新城县的辽西军区,部队入朝前要在那儿进行吃苦教育,提高思想政治觉悟,清洗不纯分子。当时中长铁路中断了,我们还得抢修铁路。修通以后,又调我到山海关接新兵,接的是两广新兵。1951年4月底,我们就入朝了。

入朝以后,我升任65军补训团的干部指导员。不到几个月,我又被提拔为副教导员,调到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俘虏管理处,简称志政俘管处。我任二大队四中队队长,主要管从天上打下来的飞行员,或者称其为西军战犯,这是一个特殊的中队。

我们四中队有一百五六十个俘虏,少校中校、英国的美国的都有,有好管的,也有不好管的。有参加细菌战的俘虏,让他们交代细菌战情况。有的不说,就得做他们的思想工作。那几个搞细菌战的不认罪,就分散关押。英国的一个战俘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他很反动,就单独看管。还有一个美国的中校也很反动,也单独看押。俘虏在生活上给以优待,给他们换了很好的衣服。牙膏牙刷都供应。他们自己当炊事员,自己做自己吃。我们给还俘虏发烟,开始发前进牌香烟,后来换为大众化烟。在遣返之前,一个俘虏发两条,叫他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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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7月和谈以后,签协定遣返战俘。遣返是有遣返计划的,今天我方交多少,对方交多少;对方交多少,我方交多少。我方将俘虏交到三八线以南对方接送站,对方把我们的人送到我方接收站。对方交给我方人员,出发前检查。我方交给对方人员,出发前也要检查。一开始在板门店进行。对方战俘在回去之前,把我们给的上衣扔掉,穿裤子跑回去了。

我于1953年12月15日回国,到设在辽宁省的归来人员管理处,简称归管处。我在归管一团,对归来人员进行审查和政治教育,让他们开班务会。他们自己介绍在做战俘时的表现。自己说,互相说,谁在战俘营里表现好,谁表现不好。经过一段时间教育后,把这些人都复员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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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参加军管工作

我成家在1954年,二十八岁结婚,应该说比较晚了。因为部队有要求,营级干部不够结婚条件的,如果当过八年连长的,可以结婚。我从朝鲜回来后,岁数大了,不好找对象,岁数差不多的年轻女子都嫁了,要找只能找小点的。那时候,我也不想在外面找对象,想回家找对象。这时,副营长给我介绍了他家乡一个姑娘。但是我没有钱结婚,后来还是老家给我寄来一百块钱,我妹妹又寄给了一百块钱来,才把婚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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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之后不久,我调到徐州分区兵役局担任预备役科长,带着二三十个人。后来又调到铜山县当科长。1961年我被提拔为团级干部。我那时候提团级干部还是比较年轻的,全江苏省包括我在内,计七个人被调驻南京军事学院学习。我在第二指挥系。我不是军事干部出身,是政治干部出身,就当副班长,然后班长。学的教材基本是我们的,也有苏联的。我们学习战略战术、战史,学画军事地图。学了一年多,毕业的时候,我拿了七十多分。

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十年不准提干。军管会调我到铜山县任生产办公室主任。后来我调到徐州专区电信局,还是军管,管八个县电信通信方面的事情。1974年调到连云港,管人防工程,干了三年多,后来当人防办公室主任,1982年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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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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