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那个女人

终究,还是对回忆下了手。

38度的小山村里,靠近北山的一处民宅。老付的右手上一排针孔,村里的医生还在努力的寻找下一个适合输液的位置。

老付嘴里呜呜的想表达什么,左手也在努力的抬起,三姑一个箭步就到了身前,低头靠近老付想知道她娘在说什么。

我站在外屋的门口,不知所措,心想是不是老付太热了。

我挪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老付的脖颈都是汗,赶忙让医生先别扎了。然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老付抱起来,从卧室到客厅一共没几步,却让我筋疲力尽了。

头顶的风扇忽忽的转着,老付躺在凉席上,看向我们的目光充满了慈祥。



01

东屋传来了一声啼哭。

老祝扒在窗户上,对屋里问了句,男娃女娃。

接生婆说不带把,老祝扭头把嘴里叼的烟头啐到了地上,接着用脚碾了碾,扭头走了。

老付看着接生婆怀里的女儿,充满了爱意。

可是好景不长,女儿染病,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沂蒙山区没能救回她的命。

第一个孩子就这么夭折了。

随后的几年,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相继出生。

老祝在窗外也扭了三次头,次次不如意。

直到1964年的农历三月,小祝的出生,老祝才嗯了一声慌张的跑进了屋。

两年后的某一天,又一个男娃降生。

老付才结束了自己的生育生涯。

这些年除了生娃就是下地干活,除了下地干活就是生娃。

生活条件极其艰苦,还不爱喝热水,不管春夏秋冬,门口的大缸就是老付的饮水区。

一瓢水,尝尽了苦辣酸咸。

时间不紧不慢,五个孩子也逐渐长大,可是老付的牙却倒在了她的三十几岁。

02

时间一晃到了2001年。

五个孩子都已完婚,大孙子十一岁,二孙子十岁。

当然了大孙子是我,二孙子是我堂弟。

那年我在迟家庄小学读六年级,跟三阳山村的几个同学玩的特别铁。

某个周六中午放学,跟着同学去了他家玩。

老付在家一直等着,下午一点还没到家,那时候家里也没电话,老祝又赶集去了。

老付以为我回了自己家,到我家发现门也是关的。

老付慌了神,匆忙的就往学校去,老付不会骑车只能靠走。

图片

一个多小时才到学校,门口的大爷查了查我们放学时的小队信息,说我跟着去三阳山了。

老付又起脚往三阳赶,又是一个小时。

图片

三阳山是老付的娘家,村里大部分都姓付,当老付在同学家遇到我时,我还在魂斗罗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我回头吃了一惊,老付没有骂我,只是问我吃饭了没。

我说吃了,老付说那回家。

我背着书包,跟着老付翻过了麻峪岭,顺着山路回了家。

一路上老付都在笑,让我跑慢点。

夕阳西下,老付那一头银发,闪闪发亮。

图片

老付的衣服都是大袍,斜着系扣的那种,老付穿的鞋都是自己做的。

在门前的台阶上,在大槐树的底下,在夏日的星空下,老付的手一直在纳鞋底。

那时的我对布鞋嗤之以鼻,现在的我对布鞋就剩下了回忆。

03

10年的暑假,老付已经卧床了好几年。

衣食住行都不能自理,那个嫌弃了一辈子的老祝,日夜无休的照顾。

老祝每晚都睡不好,生怕起来老付不在了。

好几个早晨,我看见老祝边煮鸡蛋面,边抹眼泪。

二十岁的我,还不太理解这种感情,只知道老付已经很久没说过话,老祝自老付卧床就把烟戒了。

那天老付的右手上一排针孔,村里的医生还在努力的寻找下一个适合输液的位置。

老付嘴里呜呜的想表达什么,左手也在努力的抬起,三姑一个箭步就到了身前,低头靠近老付想知道她娘在说什么。

我站在外屋的门口,不知所措,心想是不是老付太热了。

我挪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老付的脖颈都是汗,赶忙让医生先别扎了。然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老付抱起来,从卧室到客厅一共没几步,却让我筋疲力尽了。

头顶的风扇忽忽的转着,老付躺在凉席上,看向我们的目光充满了慈祥。

好像回到了01年的那个周六。

只是老付不能再开口讲话了。

没多久,老付撒手人寰,老祝又捡起了烟,每个孤独的夜晚都有一盏忽暗忽明的光,在诉说着思念。

尾声

2024年一月,我的外公也去到了那个世界。

4个老人消失在了充满荒凉的旷野之中,消失在了这一片沂蒙山区。

而34岁的我还在寻找,未来的答案。

图片

写于北京的冬